周先生連忙閉口,目送漢子下山。
牧羊漢子每日只是牧羊,誰也不曉得這位衣衫襤褸的漢子在大雪滿山的時節,為何仍是穿著那件破衣衫,更是不曉得這幾頭骨瘦如柴的老羊,究竟能賣上什么價錢,至于荒山野嶺之中的孤狼為何一向不找上門來,叼走一只咯牙老羊,更是無人去想,只曉得這處原本百草豐茂的仙家地界,始終有位牧羊人。
夏風東雪,三伏三九,從不歇息。而這位面容始終木訥如初的漢子,最喜之事,仿佛就是每日撿起一枚草種,扔到山腳水洼處,或是不知從何處取來一根木苗,插于地表,而后靜靜觀瞧那幾頭老羊四處閑逛。
曾有位遭貶的老文人從此處路過,瞧見山雨連綿之中,漢子獨自立身山腳,登時有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心景,于是揮毫寫下句愴然言語:天下二境,我立一境,世人另立一境,獨念凄風苦雨,冷冷清清。而這位老文人前半生春風得意時,即便隨口吟詩也能在京城傳揚開來,如今失勢,這句悲苦言語,卻是鮮為人知。
漢子下山之后,依舊是守著那幾頭老羊,不知不覺間,雪落愈急,枯木之上壓滿霜雪,眼瞅著難承其重,枯枝欲折,漢子便站起身來,不顧抖落身上雪片,徑直行到枯木之下,輕輕緩緩吹了口氣。
玉花散亂,枝頭霧起,一連數十棵枯木之上,升騰起萬千薄霧。
牧人吹雪。
細雪之中有客來。
一駕馬車晃晃蕩蕩,從東而來,就連車夫那身甲胄,都是亮堂如鏡,甲若銀鱗。
車帳停在漢子不遠處,布簾一挑,走下一位唇紅齒白的孩童,頭戴高冠,身披黃脂繡袍,面皮卻是一副冷清模樣,不去理會那位身著破衣的漢子,而是一步步走到嶺下,深深吸了口氣,高聲喝問。
“圣上有旨,問罪臣周可法上光岳峰意欲何為,此行又要往何處去。”
喝問聲穿云裂石,可震大岳。
荀元拓依舊盯著五道峰。
但周可法卻是長身而起,緩緩應答。
“上山教學生,下山去皇城。”
與那唇紅齒白的孩童有異,周可法并未運足氣力,話語聲更是謙和平淡,聲響極小,但卻好似從山巔緩緩滾落而下一般,像是光岳嶺托起這位先生口吐出的十字,伸手遞到山下。
明月若有覺,大川傳我意。,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