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部距邊關百里之外,氈帳漸稀,反倒是樓宇屋舍多將起來,興許是出于同紫昊相接,百年來邊境旁的大元部中人,也是漸漸同紫昊中人有些來往,如此一來,原本常住的氈帳就漸漸換為了樓宇屋舍,住得也算習慣。
老者在前自顧逛悠,女子在后牽馬而行。
雪花飄擺,忽而來去,卻始終不落于老者周身,避而不近。
“打大元部存世起,這雪花便飄飄擺擺,旁的地界興許還未入秋,咱這便已然是隆冬時節,見得久了,也有些心煩。”老者感慨道,將袖口一揮,天上雪光頓停。
“可惜境界尚未大成,每每以道法止住狂雪,也只不過半炷香的功夫,遠不可長久,倒是十分羨慕那些個中州百姓,春風夏雨,天景和暢。”
女子抬頭,瞧瞧天上數重雪堆疊,遲遲不落,神色深沉。
僅是這一手能耐,這位老者的能耐,便可窺探一二。
“你這女娃,見識心性皆是不俗,說回來也不該待在紫鑾宮那等破敗地界故步自封,出外見見世面,亦算是上佳之選。”女子不語,老者倒并未動怒,而是自顧講說,步態扎實,邊行邊講,“聽聞你陣法天資極佳,此次出宮,大抵也是要借著這幾年的空隙,外出學些本事能耐,或是攀上師門高枝,待到回返過后,與我胥孟府毀約時多兩分倚仗。”
“想得沒錯,不過想得還是太淺。”前頭燈火漸清,老者停步,轉頭向那女子笑道,“天下仙門多矣,但與張凌渡交情莫逆的仙家宗首,又能有幾位紫鑾宮傳延千百載,但近幾代宮主并非是至賢大才,只進不出,可令外界的大高手趨之若鶩的宗門底蘊,又能剩下幾層”
見女子神色越發冰寒,老者也不愿太過招惹自家這位兒媳,暫且停口,半晌后再續道,“再說修行,老夫以為,修行一事譬如彎弓射雁,理兒簡單得很,不過能做好的,實在是少之又少;假使以天資好壞比作弓弦,想要令箭羽精而無誤,弓弦軟硬柔韌與否,定是至關緊要,可開弓力道等等,亦是關鍵所在。”
“這枚箭羽隔雁百步,一瞬而至,可修行一時,豈止百步,再者當中萬千風霜相隔,你當真就能在幾年功夫當中取來非凡道果,同老夫的胥孟府叫板”
女子無懼,開口反諷道,“莫非前輩就當真可得雁而歸數十載前,恐怕前輩也猜不到如今可得大境界,以至于可庇蔭子侄后輩,在大元部當中作威作福吧。”
老者一頓,神色疑惑道,“作威作福一詞,你這女娃說得過了些,我兒雖說舉止頗為隨意,但也還算未曾出得大體,身在大元三仙山之首的宗門當中,氣勢足些做事跋扈些,老夫以為,尚且算不上作威作福。天下仙門當中的宗主子嗣,說來也大都是些明面仙氣飄飄,背地里殺人如草芥的主兒,我兒舉動,尚且不算出格。”
說話間,二人已然踏入一家酒館,店家小二大抵是覺得外頭風雪冒煙,并無過路行人,故而趴在柜臺后頭打鼾,睡得懵懂,還是老者敲了兩回桌面,這才悠悠醒轉過來,連忙起身給女子栓好那頭黑獍,連聲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