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許儀惱羞成怒過后如何奚落,男子始終面帶笑意,挽住掌中長繩,緩緩往下放去,似乎并未記在心上,相當淡然。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富貴人,總是愿做些稀罕事,”既然心肝落地,許儀便橫生出許多困意,沖那男子擺擺手道,“甭釣了,頭回瞧見使光禿繩索釣魚的,趁早哪來回哪去就是,真當自個兒能釣上來什么魚”隨后便撐起竹篙,向岸邊劃去。
許儀這般不屑,并非是空穴來風,但凡是漁村當中三歲孩童,都知道若無釣竿,只憑魚線,即便是釣術再精湛的老漁夫,最多也不過是釣上個巴掌長短的游魚,眼下這男子竟是欲用根粗長繩索當做釣竿,休要說巴掌長短的游魚,哪怕是指頭長短的,怕是也掉不上一枚,何其可樂。
男子卻是玩味道,“小哥說話,可是有些想當然,要是我說能憑這根繩索,釣盡江中魚王,不知你信是不信”
正要撐船離去的許儀像是聞聽了什么天大的滑稽事,再回頭看看那男子依稀不定的面孔,笑得前仰后合,險些從舟船好久才止住笑,“兄弟莫不是前陣子害過一場風寒,燙壞了腦袋,這等大話,我是不信,您不妨再等等有緣人來此看熱鬧,回見回見。”
說罷許儀撐船便走,再不敢多做停留。
天曉得這瘋子咬不咬人
可正等許儀掉轉船頭的時節,卻發覺昏暗江面之上,有數十處明明滅滅的亮處,遠處霧氣當中,更是有萬千流光齊頭而來。
燦燦如星斗搖落。
許儀家境貧寒,并未讀過私塾,至多不過是聽幾回戲,可望見此番景致,靈臺當中卻突兀生出這句言語,木愣在原處。
哪里有什么星斗墜河,而是片形同巨潮的魚群,背脊露出水來,星星點點,宛若碎銀。
而那男子卻是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舟邊橫陳魚脊,“莫要急切,一個個來,時辰尚早。”
良久過后,許儀一張嘴才緩緩合上,心頭更是驚愕。三門江春汛過后罕有魚潮,唯有夏秋交界時魚潮最為頻繁,且子時出沒居多,至于春汛這段時候,數年難得一見,況且時辰亦有差錯,難不成還真叫這男子趕上了魚潮
不過眼下也由不得再多尋思,眼前皆是銀錢,豈有不撿的道理,故而許儀連忙蹩住小舟,拽出漁網來,朝磷光最為分明處甩去,嘴上還不忘同那男子扯上兩句:“我說老哥,你這運氣也忒好了些,往常這時候休說魚潮,就算是下得去網,那亦是打水一場空,如此我便得厚著一張臉皮蹭蹭老哥的運氣了,莫怪莫怪。”
男子仍是清清淡淡看了許儀一眼,“我為魚王而來,尋常魚兒,入不得眼,你且取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