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夫目送車帳軍甲行出城去,不由得輕輕嘆口氣,恰巧被不遠處另一位守城軍士聽著,湊到前者身旁,壓低聲音道,“校尉大人,咱頤章貶謫出京的官員,向來不予軍甲護送,怎么此番林大人出城,卻是破天荒給了二百精兵護送,瞧著有些不合情理。”
“叫啥校尉,”吳大夫臉色一沉,“如今本大人不比往日,官至羽林郎將,你小子也該改口了。”
眼下天色尚早,城門周遭空曠,并無趕著出城的百姓,故而那軍士也不比擺起莊重模樣,嬉笑不已,扔給吳大夫一枚新鮮淮瑯果,“叫順嘴了,一時半會不好改,羽林郎將大人您擔待些,可千萬甭記仇,過后換季時候給小的發上兩雙窄一號的靴子,忒折騰人。”
“德行。”吳大夫接過淮瑯果,不過并不急著扔到口中解饞,“林大人此刻早已是驚弓之鳥,平時貪財,大概亦是覺得心頭有愧,這才使得京城動蕩時節過去,如此后怕。咱圣上曾說過,那位如今穿金戴銀,恨不得十根肥壯指頭都套上美玉扳指的林大人,年輕時候窮得離譜;高門大戶家中的讀書郎,除卻仆從背的黃梨木書箱不響,渾身上下配劍佩玉,叮當響個不停,而咱這林大人,全身就背后破木書箱吱扭響動,一身舊褂縫縫補補,數年又數年。”
“你說這么個早年間窮怕了的人,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如何不貪。”
軍士仔細琢磨一番,似乎說得的確在理,“那這二百軍卒”
吳大夫咧嘴一笑,“你去趟東邊關,替我送個信,不過京城如今無閑馬可用,走著去就是。”
軍士猛然變色,連忙陪笑,“別介,您這位羽林郎將體恤部下,可是實至名歸,真要是憑兩條腿走去東邊關,只怕年關之前您是見不著小的了,倒不是小人嫌路途極遠,而是生怕新鮮淮瑯果送不到您手上,您老通融通融”
“沒真想讓你去。那二百軍卒的意思,懂了”吳大夫笑道,旋即將手頭那枚淮瑯果放到鼻下,使勁聞了聞,又扔給軍士。
“以后也甭送了,戒了。”
“圣上讓戒的。”
十幾日路途,一行二百軍卒與車帳,雖說走得并不算快,可到底是整日趕路,已然走出千里余,路途亦是由平坦通暢,變為崎嶇難行的山路,但見外頭猶如千方怪石層層疊疊,一山過后再有山攔。
大概是夏時已近,頤章西南此地接連數日落雨,使得連綿山中清潭暴漲,乃至溢出水流極多,似是平白多出條溪水,順山路緩緩流淌而下,多日光景,竟是令山路生出無數濕滑青苔,如此一來,更是難行。
“賈兄弟,眼下山路濕滑,皆是人困馬乏,不如叫諸位兄弟歇息一陣,再行上路不遲,”林陂岫方才撩開車簾,無意間瞥見位年紀稍淺的軍卒,開路時候險些失足跌跤,心中略微不忍,故而試探著同那位領頭軍卒商量。
而那位賈姓的校尉卻搖搖頭,“林大人好意心領,我等身處太平皇都,雖遠不至于嬌縱,可畢竟少有人思危,天長日久,竟是使得體魄都疲爛不已;想當初在下入軍時,頤章西北多有賊寇,連番侵擾百姓,剿匪時節,雪雨行軍都是司空見慣,并無一人叫苦,眼下這些后生,練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