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機緣巧合,僥幸摘去山中老小的名頭,但如若是論年紀,溫姑娘大抵還要比我年長些,這些月里受師叔二字,的確心頭虧欠得很,”少年報赧一笑,可面皮上的神色,卻是并未有歡喜意味,略微蹙眉嘆氣,繼續道,“入師父門下前,我不過是上齊西北角處一位疲懶小子,學堂中種種文章,大都不入心,且時常耍滑拖欠課業,為此沒少吃先生手板。當初先生說我是聰穎志疏,可直到如今我也不曾知曉,究竟聰穎在何處,隨師父走江湖,邁步入南公,乃至于如今修出一道本身劍氣,那時節想都不曾想過,也唯有翻閱幾文錢一卷的豪俠令時,周遭無人,才敢撿起枚稍稍直苗的枯木枝杈,學兩式飛劍御劍。”
少年越說,語氣越是捉摸不定,乃至于溫瑜都是聽得云里霧里,有心出言插上兩句,瞥見少年越發低淺的眉宇,又是生生制住出口念想,聽少年絮叨。
“師父修行,乃是為登臨絕巔,興許亦是為一口心氣,日后好生教訓那五絕,討討舊帳,或是為不負掌中吳鉤青霜兩劍;大師兄修行,雖不知為何,但南公山有大師兄在,似乎與有師父在一般,山中弟子皆能心安,二師兄雖平日亦是懶散許多,但提及趨利避禍獨善其身,與卜算吉兇禍福的時節,眼中鋒芒乍現,分明是極喜這類神通;三師兄久居南公山下,可似乎來頭并不小,沒準當真是位原本家世顯赫的公子王孫,修行并非只為己身,更是同我說起過,有心之所向的女子。”
“可我似乎并無修行的理由,既無仇家,也并非是那般癡迷修行,唯愿手中劍出得更快些,劍光更盛些,而后能替師父師兄分憂,守住南公山山門,除此之外別無他念。”云仲長出一口氣,自己都是苦笑起來,“縱使有五境之上的修為加身,大概我都不曉得應當拿這境界作甚,是效仿那五絕之首立起個六絕,還是滿天下懲惡揚善,醉上畫檐山,提劍賦詩百首前者后者都是很好,但要是真入那等境界,這種種事,當真便是我想做便能做倒也未必。”
“歸根到底我所喜之物,不過是手中劍,頤章西南一座尋常山中的師父師兄,遠在上齊以北的老爹,一位女子,除此之外,再無記掛心間之事。”
說到女子處,少年略微停頓了些許,頗覺難堪扭過臉去,卻是恰好落在溫瑜眼中。
這般心意,少年從未對旁人說起過,吳霜于十萬山中不曾聽聞,柳傾于后山之中也不曾聽聞,就連那位道人與云仲飲得酩酊大醉時,都不曾透露過半點,唯有云仲一人心知肚明,卻從不愿同旁人提及此事。
溫瑜思量一陣,卻也是一時語塞。少年這話聽來似乎做不得游俠,更當不得世上首屈一指的仙人,言語當中,極為尋常,竟是找尋不出半點錯處。倘若不曾在意所喜事所喜物,滿口皆是為國為民,俠氣風流懲惡揚善,反倒如何聽來滋味都有些虛,而恰巧是如此不加掩飾,才使得溫瑜苦思冥想,一時也難出一言。
“興許只是累了些,一時找尋不得心意而已,”良久過后女子才溫言寬慰道,“在我看來,師叔的性子喜靜,可真若是遇上不平事,也必出劍問之,便如前日那般,大抵明知不宜結仇,卻偏偏要同那伙漢子討個公道,出劍時候,可曾有半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