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郎中險些將已入喉間的酒水吐將而出。
那病榻當中的少年,分明是自個兒起身,雖是面皮上病色未褪,可言語聲中正平和,底氣漸足,哪里還有前幾日脈象微弱的姿態。行醫多年,劉郎中見過不少送醫耽擱時辰,枉死之人,卻鮮有起死回生者,故而一驚之下,手頭酒壇落地,當即便是炸碎。
屋中兩人,誰也不曾瞧清原本趴于床榻邊沿的女子身形,似乎只是剎那之間,轉身抬步,拔刀出刀,刀尖距郎中咽喉,已然貼合,戛然止住,不曾再近。
滿屋寂靜,唯余刀身震顫嘶鳴。
可憐劉郎中才收一驚,再遇一驚,醉意當即清醒,而后便軟倒身子靠于醫寮門旁,不省人事。
“溫姑娘何故如此”云仲亦是受驚,蹙眉開口問詢,才欲掙扎起身子,便又是周身無力,只得略微挪挪身形。
少女木然,緩緩回頭時節,卻見少年已是自行坐起,略微眨眨雙目,才回過神來,撇去手中刀,一時險些未曾撐住身子。
五六日不曾合眼,粒米未進,饒是體魄再強,亦是抵擋不得周身疲累虛浮,勉強立起身來艱難笑笑,“師叔此番負創,可是叫小輩好一番苦等,勞心費神,日后定要煩請師叔彌補些,才算是不曾白費心力。”話雖如此,可溫瑜面皮笑意,卻是多有凄然,當日分明已是布下小陣二三,但山上時節修行過于疲乏,竟是不曾醒轉,袖箭響動與兵刃磕碰,皆是不曾醒,直到街外劍氣呼嘯聲起,才猛然驚夢,斬盡檐上蒙面者再去攙扶云仲時節,后者已然是難探鼻息脈象,通體紫青,于秋夜當中周身冰涼,近乎身死。
大紫鑾宮中清凈無事,且雙親皆明事理,溫瑜打小便是伶俐,極為懂得長輩心思,再者修行天資高絕,此前十余載,難見懊悔,而今卻是一朝飽足,急催快馬攜云仲前來此處落腳尋醫,乃至不惜憑刀劍逼迫郎中,如今終是長長吐出口濁氣,眉眼神采潮落,驟然松懈下來。
少年斜靠病榻墻頭,定定看向疲累清減的女子,分明是偷得一條性命,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末尾只是平和答道,“溫姑娘如此,日后必報,這多日以來,辛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