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要駕鶴西去,能選此轟轟烈烈的死法,乃我大幸,該出的那一刀,我出得暢快淋漓,該入的四境,我險些以刀光將青天斬為兩截,此生于我而言,已然無憾。”
“還要謝過你糜余懷,攔住那群險些紅了眼的野小子,才可令我今日這番生死斗,能得善始善終。”
男子艱難起身,原本強健體魄,如今就連迎風立身而起都是極難的一件事,渾身上下經脈穴竅,已然是空空蕩蕩,氣血不能通,只強撐最末一口氣,一直等到如今。
“你不是問我在正堂當中寫了什么,我這幫主不稱職,總要在油盡燈枯前留與你幾句交代,但胸中這口氣實在不剩多少,只能盡數寫于宣紙當中,要看得仔細些,馬幫雖失了一位游手好閑的短命幫主,可還剩一位事事躬親,不知疲累的供奉,想來也能走得很遠。”
糜余懷滿臉涕淚,使袖口不住抹去,幾乎是數次之下,兩袖便已無干處,譬如孩童那般嚎啕大哭。男子低身,擦凈文人滿是狼藉的面皮,笑意稀薄些許,悠悠言道,“當初你小子可是咬牙得很,眼見越秀險些叫人擄去,仍是仰頸怒目,半點哭相也無,怎么如今卻是越活越窩囊。老子撐不了多久,你就想如此滿臉鼻涕送恩公上路”
糜余懷強行噎住喉中哭腔,咬緊牙關緩緩叩首,山間土石已然打得濕潤,與浮雪拌為一團。
賀兆陵攙起文人攛掇道,“咱不興那個,出門前令你攜竹簫,給爺吹個小曲,聽罷再走。”
簫聲如泣如訴。
漫天飛雪。
玄衣之人腰間無刀,體內無脈,一如來時那般清白無物,盤坐山崖,緩緩合上兩眼。
“娘的真好聽。”馬幫立幫幫主賀兆陵,與白葫門門主生死相斗,斬雨萬頃,斷天臺山大半,雙雙步入四境,于碑峰安然駕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