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人槍走招遞招如何火候,平日里極難瞧出深淺,且只看男子如今槍架,并無出奇之處,但唯獨這二指捻槍尾的能耐,最是叫人心驚,需得是膂力高絕,且通曉出槍力道的大才,方可如此輕快。江湖言說一載練刀十載練刀,卻是少有人知曉后頭仍舊要接上一句百載練槍,雖不見得有理,但槍路倘若是砥礪有成,最適沖陣。
僅是須臾之間,頭前流寇掌中長刀已然近前,而那漢子不過是單手握槍,略微扭轉肩背,便將那桿槍槍頭畫出道極短促的弧來,恰好落在前者面皮上頭,而后撤槍回身,朝身側巖崖處猛然掃去,槍鋒震起,由一人座下馬匹眼眶穿入,帶出片嫣紅血花。旋即槍花再抖,竟是將整條大槍撤回懷中,輕抬足尖踢到槍尾處,接連貫穿馬上兩人,再抄槍兩柄,猛然戳于足下黃沙當中,身形不動。
此槍槍勢,實在過于剛猛無前,且來勢極快,且是瞬息之間,便是取過兩人性命,其余一人臉上骨險些叫槍頭皆盡震碎,另一人由打已然氣絕的馬匹身上墜下,半晌也不曾爬起身來。
不消鹿昭開口,一旁蒙面漢子亦是曉得此番撞著了硬茬,掀開遮面黑布,猛然呼哨一聲,周遭數十騎亦是未有丁點猶豫,齊齊沖那手挽兩柄長槍的漢子奔行而去,抬起掌中刀來,劈頭砍去。
江湖里頭自是有身手極高明的行人,即便是此處關外地界,一載之間,亦有能單槍匹馬除去兩三流寇的江湖漢。但無一例外,皆是淹沒到馬蹄刀芒下頭,非是叫馬蹄踏得破爛,便是被幾十柄明晃長刀砍為肉糜,即便平日里自覺身手尚算不賴的江湖客,大都亦是難以同如此數目的流寇馬賊相爭,身亡刀下總是常事。
男子滿臉散亂短須,一身白衫瞧來土黃,相當邋遢,可如今將兩柄大槍立在身前,氣勢卻是昂然直起。
“還不曾尋到各位,各位便已來上門尋我,倒是省卻其中無數麻煩,既是江湖中人慷慨有余,我這小輩,又豈能藏拙于懷。”
兩枚槍尖,鐵鎖橫江。
車帳前十步以內恰如天塹,任是人吼馬嘶,刀芒閃滅,亦不曾有一人一騎近身,炸碎馬足與殘破頭顱起伏,分明僅是兩枚無奇大槍,如今橫攔車帳之前,寸步不可欺身,倒是接連十數騎倒伏,濺起無數浮沙。
兩柄烏黑大槍,血水盡染,如今平添六七分血水,順槍鋒血槽滲出,甩出稀碎血跡潑灑雪上。
不足半炷香光景,伏尸已然密密麻麻堆到男子身前,那座一人來高的山巖處更是有兩人被大槍當胸對穿,槍頭牢牢嵌進山巖當中,血水淌落數尺,而槍桿仍舊震動不止。
一哨人馬足有數十騎,眼下唯有三三兩兩倒地未死,但擺明是被傷得極重,雖是呻吟不已,可眼瞧已然是不足應對眼前這位不知底細的男子。
后者亦是氣息不勻,由山巖當中緩緩拽出柄槍來,略微一抖,血水如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