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平塵卻是還未曾學來超度經文,只得立身于佛堂之外,不停將淚痕抹去。
“隨師父出去走走,如何”平塵身旁走來位老僧,搓搓后者光頭,神情和藹。
山寺之外,冬深自難見桃花,唯片片飛雪,落駐肩頭眉間,寒風習習經久不化,倒也如在僧衣之外披素,一老一小蹲坐到寺門處,皆是靜默于言,看向山外茫茫大漠,風沙風雪也如煙,片刻不曾休,戈壁巨巖黛色浮沉,雖未見朗朗日光,然比起往日,多添和柔。
“師弟前些年同我言說,莫要將鐘臺寺日后住持一職,交到你手上,說是平塵本心過于淳良,無塵無垢,生來便是赤子心性。雖說寺院清修地,可要想將當中僧人皆盡本分,禮佛修行,如何都需些恩威并濟的手段心思,大概平祁平空二人,都要比你合適些,倒也非是說心思淳良不好,但既然寺院一地有許多僧人,免不得要起爭執異辭,本心念頭各異,若要處處顧及,生怕你將這赤子心性磨去。”
老僧無端講起此事,渾然不顧一旁小沙彌仍舊抽噎不止,如同說家常似講道。
“平空性子直爽,通曉善惡,不過為人過于剛直,向來行事不愿綏靖妥協,平祁則是更重律法清規,雖說亦是佛法精深,但太過依律行事,這兩人無論挑選誰人接替這鐘臺寺住持,其實皆是大同小異,但師父仍舊想將這日后住持一責,交付與你。”
“畢竟掃地都要找尋有無生靈的人兒,若非說心頭認什么理,那便是一個善字,至于所謂研讀過多少佛經,拜會多少位高僧,同這一字比起,皆不過彩頭而已。”
說罷不空禪師沒來由笑笑,又是攬過平塵光潔腦門,使手盤了兩盤,替后者擦去淚痕,“當年我那師弟也是如此,為師生來便是江湖草莽的脾氣秉性,當真是令師弟費心不少,連帶著亦挨過不少手板,可每每行些混賬事,我那師弟都要畏畏縮縮,說上一句這樣不好。”
“我原以為,師父本該將鐘臺寺住持位子傳與他才是,畢竟論身手我勝,若論佛法,我不及師弟十之一二,如若是年少時節師父不多加管教,恐怕我早已變為游戲江湖,吃肉喝酒的花和尚,但不曾想師父竟是將住持之位傳與我。多年來雖無多少建樹,也未曾犯什么過錯,皆因我這師弟替我分去了大半重擔。”
“可如今這小子也已去往極樂。”
老僧話說得極慢,臉上始終掛著笑意。
時至如今,一旁的平塵才恍然想起,鐘臺寺中這位身形健碩境界高深的住持,似乎才是最為悲戚之人,但恰恰相反,老僧已然有些消受的面膛,竟然連半點悲意也無,始終掛著淡然笑意。
平塵百思不得其解,帶著哭腔剛要囁嚅開口,不空禪師卻已知曉小沙彌心意,勾唇笑笑,“依不惠的佛法修為,道果想來也是匪淺,起碼也能撈個極高的果位,日后為師若是也圓寂而去,也好有個照應。”
“閑話少敘,不妨隨師父一并等人。”
老僧起身,雙掌合十,往山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