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非是個碧發長髯的俊郎男子,而是一座足百丈大小的老獸,通體如龍背覆橢甲,面皮仿若熊虎,滾滾水波繚繞鱗甲,吐納時節,山巔八方云海,隱隱有動。
縱是顏賈清自詡見多識廣,也是叫眼前這等景象嚇過一趔趄,面皮抖動磕磕絆絆道來,“外頭冷清凍人,最是傷身,要不帶您老上山一觀”
男子不曾生出慍怒,而是打量打量黃繩,另起話頭,“沒聽過南公山有兄臺這么一號人物,卻是大抵能猜出雁唐州所在,何況那黃繩見我,似乎頗有些膽怯,只憑兄臺自身修為,如是我偏要邁步進山,又該如何。”
黃繩抖動,反而制住顏賈清全身,且是自行攀上后者眉眼處,通體清輝搖動,盡皆沒入顏賈清兩眼當中。
碧發長髯的男子挑眉望向場中兩人,一位倚仗黃繩可勝四境的醉酒先生,一位是可同尋常五境叫板的古怪樵夫,這等架勢除卻古時宗門,現今世上也難尋覓,看來當初那兩位后生上門的時節,大概并未交底。
但很快老樵夫便是有些笑不出聲,眼前這人分明是道行奇深厚的老獸化為人形,還未動手的時節,周身威儀便已是壓過旁人太多,估摸著除卻山濤戎以外,難逢敵手。更何況老樵夫如今立身的境地頗為古怪偏門,當初上山那一斧之威,怕是難出七成,應對如此一位修行路上邁步年頭悠久到嚇人的老獸,并無勝算。
溪水震起數丈,冰片四濺。
從刺骨溪水當中站起位老樵夫,腰間掛柴刀舊斧,懶散扭扭脖頸,湊到呆若木雞的顏賈清身前,鄙夷道來,“怎么,修為高就不敢砍上兩刀了所以說你這小子到死都沒種,瞧瞧咱硬是由打半山腰一躍而下,就為過過癮頭。”
“老夫替吳小子守山,不得有丁點馬虎大意,還請自證。”老漢依舊不曾放下手頭刀斧,看向眼前男子,不由自主掂量起面前人,與飛來峰那位老道究竟孰高孰低。
雖說本相略有猙獰,但男子卻是脾氣極好,接二連三面皮受挫,竟是丁點惱怒意味也無,娓娓道來,“既是收山主托付守山,我也不好唐突,當初鑄劍時節,于劍中留有瀾滄水數滴,如今距離山巔極近,我可嘗試將那口好劍取來,也好證明己身來歷。”
即便如此,老者還是咬牙抽出柴刀舊斧,拉開架勢。
“我曾點化這南公山大弟子柳傾,亦替那位喚做云仲的少年鑄劍一柄,并未收取什么銀錢,想來替后生多添一份臂助,而今境界略微穩固,特前來南公山觀瞧故友,何苦妄動刀兵。”
人非草木,溫瑜即便再不愿去惦念,也時常想起路途當中種種,與那日少年吃過宇文越一通謾罵過后,看向自個兒時的決絕神情。
借秋湖虛丹施威,豈會不知當有今日。
旋即拈起二指,不再出言,周遭溪水平穩,無波無瀾。
山巔上頭,溫瑜接連歇過幾日,終究將虧空精氣神補足,沉沉涼夜醒得,卻是徑直去往云仲屋舍之中,靜靜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