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者衣衫樸素,哪里曾想過還有如此殊遇,于是相視一眼,腔調愈發快意,倒當真是譬如獅子下山,滄海動搖,又是重新起調,惹得許多街外之人都是上前,或是邁入酒館之中要過一壺酒,或是靠到門檻處,眉眼掛笑,拍打雙掌,相當入癡。
就是這等節骨眼上,酒館二層樓上,有位長衫先生連滾帶爬跑下樓來,雖是衣衫不整,但還是湊到兩位老者桌前,從腰間抽出枚竹笛,正襟危坐,卻是險些嚇著那兩位老漢,但旋即笛聲起時,這曲調意味渾然一變,由滄海雄渾轉為舒暢寫意,泛舟滄海,安寧無潮。
來人卻正是顏賈清,云仲倒是從不知這位醉酒過后的酒鬼先生,吹笛能耐相當高明,同兩人應和一處,旋即竟也是同兩人一并唱起,同樣是調門粗糲沙啞,然豪情自生,到頭來竟也忘詞,搖頭晃腦,似已是相識許多年。
清風也笑,桃花香流,不遠處長湖湖心,天光通明,有漁樵聲響。
滄海也笑,壺中胸中,三人扯起破鑼嗓,僅是一句唱詞,里頭便有六七處破音,但偏偏是如此堪稱粗俗的調門,硬是將整座酒館唱得寂寥皆去,雖非晚照斜陽時辰,豪氣頓生。
一曲畢后,酒館門前看熱鬧的停足之人,不知為何將腰眼挺直,皆如寒冬臘月飲過壺勁頭極沖極猛的燒酒,將肝腸燒熱,面皮滾燙,笑意起時,平添兩三分匪氣豪氣江湖氣,神采奕奕。
云仲望向那位容貌極好的女掌柜,后者分明是虧過一壇酒水,卻也是將兩肘立到柜案上頭,笑意明光爍爍,不知為何自個兒也是隨口哼起曲調,胸懷一時通暢。
“卻是不曾想,外鄉人竟也是有如此一手妙笛,將我二人原本略有缺失的譜調補足,還敢問兄臺名諱。”兩位老者盡興,相視一笑,一同開口同眼前宿醉未醒,依舊紅著張面皮的顏賈清抱拳問起。
“姓顏,相逢何必相識,此一曲心有靈犀,便是生來快事。”顏賈清自個兒飲酒一壺,也不去擦拭嘴角酒水,拱手見禮。
兩老漢微驚,旋即便是暢快相視一眼,“我姓黃,他姓金,老夫譜曲添詞,這人原本乃是位使木劍的混人,后來將木劍折去,我倆一并游蕩江湖,來日有幸再見,咱再奏上兩曲,不為旁的,全因胸中滄海潮聲,不亦快哉。”說罷這位面皮方正,滿頭短茬白發的老者由懷中抽出兩張泛黃譜卷,遞到顏賈清手上,寬慰大笑道,“此為初譜,老夫寫了許多回,故友依舊是不滿,才將原本曲調倒彈,再不修改,如今得見知音,便送與你這后生,權當是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