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這話時,云仲恰好叫李大快鬧騰醒,而后便聽先生說起,其實文人心思胸懷,也未必極大,所以要常常寄情山水,眼前見大湖大澤,浩瀚海潮,便將其偷換為自個兒胸懷與心境,念想著海納百川,湖容萬雨,原本心心念念,始終橫在心頭的大事,此刻便已不再能稱之謂大事,而是隨江流湖海,一并東流而去,起碼此時看山,山作胸襟,此時看水,水平心事,這才是所謂仁智之人,最為高明的自寬學問。
聽這話時,云仲還只是位時常好動,與同窗打鬧的小小孩童,聽得云山霧罩,可分明記得當時先生看自己時的神情,肅穆平定,仔細品品,倒當真被這話語當中藏匿的山河壯麗,胸懷酣暢驚出一身熱汗,那日時節,云仲再不曾走神,而是規規矩矩,搖頭晃腦背起書來。但書中文字,已是再記不清,只是依稀能念起這段話來,如今卻才略有體悟。
天朗氣清,云仲倒是不曾瘋癲,而是這湖極大,離岸幾百步,竟依舊是身在蘆葦當中,去年舊葦泛黃干結,已然剩余不多枯敗蘆花,隨風擺動時節,極易撩人心意,枯黃猶如秋來蚱蜢,連天接岸。少年無端便想起當初那座小鎮當中,也有相似一片蘆葦,雖不如此地這般勢大茂盛,可無論經多少孩童使壞踏倒,好像隔不幾日便又是挺起腰背,隨風而動,細細碎碎聲煞是好聽,左右皆秀水通透,輕舟如是懸空過,不由自主便躺到舟中,望向時時淡云飄搖的長天,一時心思曠遠。
那位極好打人手板心的先生,曾經說為何許多文人受貶謫或是疑案牽連時節,最落魄的時節,專好挑選浩大水澤,或是層疊無垠山巒大川棲身,皆因是前路遇阻,時時容易將心思毀去,免不得還要誤入歧途,失卻為官初心,不過直到如今流傳極為廣遠的詩文,大多賦詩之人還是將本心守住,故而多半都是終生失意,并未有妥協之舉。
昨日滄海笑,今日探湖來。
心思寬闊時節,闊如海波湖聚攏,欲踏歌唱時節,樂而忘憂酒落須,兩者亦有相同。
未曾入修行時,少年總覺得那些話本當中所云仙家手段與修行,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但當真入修行后,才知其實事事不易,哪有什么虎軀一震劍氣千里,哪又有什么提劍殺人血濺十步,尚有心飲酒作詩,尚要撇下幾句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話。
于是云仲再也不端著始終繚繞心間的幾問,舒舒服服躺到舟中,望長天依稀見云,猜云間可否有仙,眉目輕盈,甚至有些眉飛色舞,與那癲子無二。
“桃苑福地,匯川可當洞天,”酒館樓上屋舍中,顏賈清翻個身,面皮已然變回本來樣貌,嘟囔一句,而后嘿嘿笑了兩聲,“酒水也不賴,一夜春光,看得我這釣魚郎也險些把持不住,好大饅頭,好香醪糟。”旋即再度沉沉睡去,笑意賊賤。,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