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一句,很多人其實也穿不起那身白衣,嘴上仁義道德警世恒言,實則卻是明面一套背地一套,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臟事,可到頭來那身錦緞衣衫不還是穿得牢固至極,使燙油澆灌幾回都未必扒下身來,你小子還沒到取表字的年歲,就成天想著將自個兒甩到泥塘以里,實在很是有些糊涂,說難聽些,全然便是愚癡二字加身。”顏賈清此番出言,相當直白,不曾給眼前少年留得半分面皮,可后者竟是神情淡然點點頭,“的確是愚不可及,說得確實在理。”
如此一來,就算顏賈清難得想借少年猶豫時節,再損兩句,當即也是無處下口,撇嘴咳嗽兩聲,旋即將話鋒錯開,“人總是近鄉情怯,更何況你這等年紀的小子,明面上淡然得緊,可實則心氣卻不見得低微,誰人沒想過上蒼日月皆為我轉,乾坤太虛任我取之,嘴上說是什么命由天定盡人事則好,實則卻巴不得自個兒便是那位天下地下獨一號人物,外出南公山兩載,修為停滯不前,且此番又遇厄難,毀去丹田,又怎能心甘情愿鎩羽而歸。”
“鄉間匯考,只取得個丁末,又怎好厚著臉皮去見自家先生。”
云仲沉沉嘆過口氣,坦然望向一旁舉止不端,正將兩指伸入鞋履當中的漢子,很是欽佩笑道,“顏先生果真是顏先生,三言兩語便能將人人都不愿聽的言語盡數說個通透明了,著實是一樁相當不易的本事,但還真是相當不中聽,擱在那等脾性如烈火的人耳里,只怕已然是心頭憤懣一時難敵,當真要狠狠罵幾句。”
“咱周身上下最為值錢的黃龍都快交到你小子手上了,損兩句,你小子也不吃虧。”
自打那日云仲將黃龍身展至十丈,顏賈
清心境倒是越發舒爽起來,雖仍舊止不住時常逗弄兩句,且舉止也隨那身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破舊外衣,越發無高手風范,不過每日面色確是比以往好上許多,前兩日無酒水可飲,竟也是無半點不情愿,面皮掛笑,時常是哼起曲調甚是古怪的戲腔小調,眼下更是咧開嘴來,活像是田間地頭老農瞥見莊稼雨后竄尖。
但少年還是有些失神,望向已然可看清蹤跡的南公山,沉沉嘆過一口氣。
其實云仲還有半句不曾說出口來,顏賈清也大抵猜到些許,可誰也不曾先行開口。
修行無進境,所想疑竇也不曾想得通徹,只憑這兩處,云仲望向南公山時,神情便是驟然蕭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