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打道回府,栓罷青牛,倒也不曾忘卻替這頭脾氣十足的主兒供上些青草嫩團,畢竟雖說眼下這青牛動作相較以往慢上許多,可終歸是近來時時醉酒,自然也要好生伺候著些,前陣子僅是一日忘卻喂得些新摘嫩草,這頭瞧來舉動慢條斯理的青牛,卻是半路將少年撇到街心,直等到有巡街挑燈籠夜巡時節,才發覺少年睡到街邊,竟也是鼾聲如雷。
從南公山后山步步而走,迷蒙三日,云仲才是發覺自個兒身在此間,身旁尚有頭神情相當不情愿的青牛,見少年醒轉,險些抬起碗口牛蹄,將前者腦門踏到山中。
就算是不曉得此地身在何處,究竟算在何處地界,云仲也只得是步步而行,卻不想陰差陽錯,置身八方街之中,縱使是日日賦閑,到頭來月末所得銀錢,竟是比起當初身在京城的時節,仍要沉甸數倍,倒是使得原本已然很是有些害愁如何賺得銀錢的云仲,一時反倒很是有些手足無措,于是除卻些衣食飲酒錢,便是索性將錢財一并散去,反倒更是引得八方街中人狐疑,大多是言說這位少俠仗義疏財,善念可褒,不過也有不少人瞧向少年的時節,恨不得多奚落上兩句,只是畏于云仲曾出手搭救過八方街街主,后者財重位高,這才不敢招惹。
諸如此類種種事,云仲皆是心中有底。
少年曾于無人時節同那頭無故變幻為青牛模樣的夯貨說起,很是感慨,言說才入江湖時節,大多便是只顧著自個兒保命,或似是游魚歸海暢快練劍,至于世間事,未曾記掛心上,直到而今將劍撂下,才發覺周身左右,似乎才是緩緩浮現而來許多值得動動念頭的冗雜事。百瓊樓鶯鶯燕燕,八方街中眾人神情指指點點,落在醉態深重少年眼里,分明是醉眼朦朧,瞧來卻是一清二楚,大抵可將形形色色人心事看個不離十。
不過就算到如今,云仲也還不曾想清,自個兒身處這片八方街,與這座宣化城,究竟是立身何處,瞧屋舍飛檐倒也與頤章上齊并無多少出入,可每每問起城中旅者商賈,皆不知頤章所在,更是不曉得少年口中所言說的西路三國,皆以為是醉言,故而回話并無多少好氣。
而之所以自打入得宣化城過后終日爛醉如泥,卻是因手腕當中那枚黃龍,雖說已然離了顏賈清之手,瞧來乖巧許多,卻依舊是時常左右少年心智,譬如身在街中的時節,百瓊樓當中鶯鶯燕燕時常注目觀瞧少年騎牛過街,黃龍便是暗地作祟,險些要將少年心性舉止強行改換,三番五次少年都是險些壓制不得心境,邁入那座百瓊樓當中,若是不曾以酒水制住,恐怕而今已然是變為花間客,日日難得消停。
直到那時節,云仲才知曉分明酒量極差的顏賈清每日必飲酒兩甕朝上,到了落得爛醉如泥神志難清,究竟是為何緣故,但怎奈何而今丹田不曾愈,經絡又差上些許不曾填補妥當,即便秋湖醒得,也未必將那處缺漏補得,黃龍就自然是變為行走此間依仗,起碼劍氣仍舊不可從心所欲收發自如,借黃龍神通內氣,也可將那位凌老所授拳招展露開來,才有數月前替那位八方街街主解圍的手段。
“知曉你老牛并非凡物,大抵也可口出人言,不妨說說自身所想,師父使神通將你我送到這地界,究竟是圖個甚,是將經絡修補齊全,還是將丹田養活痊愈,還是想著身在此間,能破入三境”
云仲蹲下身來,沖那青牛吃吃一笑。
府邸很是寬敞,少年卻執意不請家丁下人,一如當初身在湖潮閣中時,整座湖潮閣當中,唯獨有少年孤身獨坐,要么便是修行,要么便是練劍,只是如今不再練劍,富貴府邸之中,唯有晚來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