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分明是奇靈動俊秀的面皮,而今卻是寒霜遍地,冷冷清清笑了笑,撂下杯盞來,并無丁點起身接信的意思。
“掌柜的吩咐小人將這家書送還喬姑娘,多半是知曉是做事有些欠妥,可亦是為維持這百瓊樓不出禍患,小人實在不敢妄自揣度掌柜心思,更是不敢惹得喬姑娘心生厭煩,還懇請姑娘接信,如若不然,小人恐怕難以前去復命,又要挨得好通狠揍,扣去月錢。”下人戰戰兢兢,索性是躬身跪到屋舍外頭,顯然已經是唯唯諾諾慣了,支吾開口,“姑娘心善,小的也只是應掌柜的吩咐前來送上書信,勞煩姑娘,莫要為難小的。”
女子眉眼之間忽然很是倦怠,沖門外人擺擺手,“且擱到外頭便是,待到我想取來一觀的時節,自然會取,不勞平白耗費時辰。”
下人也不敢多言,這身在樓中的女子雖不見得背后落下什么好詞,但卻是遠比他這等下人金貴許多,倘若是得罪分毫,沒準便是要被折騰得無半刻安寧,眼見得今日這位喬蘭似乎很是心頭煩悶,故而并不敢違背言語,又是再三躬身行禮,這才站起身來,將那封厚實書信擱在門外,悄聲退走。
唯獨屋舍之中女子神情愈發黯然,緩走數步行至窗前,聽外頭鶯鶯燕燕,好個夏時,半晌都無動靜。
一樓鳥雀,無鋒喙硬爪,滿身翎羽更是早已無力道抬起,層樓,又是如何能在一位豢養鷹隼駕輕就熟的能人籠中脫身,更別說這囚籠之外尚有囚籠,重疊交錯,好似是四面八方全無生路,倒也難怪這位掌柜的向來不曾過于操心費神,一關放過,尚有八方街阻攔,八方街外,尚有宣化城留存。
況且哪怕是如今百瓊樓一夜傾覆,少而無才,周身上下也僅僅剩余這身瞧來雍華實則凋敝皮囊,即便能出得宣化城,天下且大,何處安身。出百瓊樓里關關難越,邁宣化城外無米下炊,才大抵算是這位掌柜始終不需下多少心思的依仗。
莫說旁人看來,饒是在喬蘭自行揣測,大概哪怕樓中女子盡可任意去留,離了百瓊樓當中玉盤珍饈金貴衣裳,換為麻衣糙食,只怕也是過不兩月,便又是要心甘情愿踏回樓中。古往今來公子瞧上青樓女子的并不稀罕,但當真愿耗費天大數目銀錢替女子贖身,且落得個盡善盡美歸宿的,實在是少見。
一夜斟酒,女子卻是和衣而眠,直到天外發白時辰,才是緩緩坐起身來,將那封厚實書信取來,思量許久展書信觀瞧。
也恰是此時,一頭青牛過街,遠比起以往早過許多,故而街道當中很是冷清,唯獨有牛蹄踏地聲響,上頭的少年卻難得不曾趴到牛背上,而是途徑百瓊樓的時節,抬頭往樓上瞥去一眼,而后便是隨青牛搖晃,還歸府邸。
今日不曾飲酒,倒并非是因黃龍今日破天荒消停下來,而是因一早時節,黃龍便不住折騰少年心念,莫說是起身行氣或是鉆研陣法,竟是難以安眠,迫于如此情景,少年才只得很是不情愿由打床榻中爬將起來,抓起青牛韁繩,沒精打采朝八方街之外酒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