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比起云仲年長,韋滬舟言語時節,難得不曾插科打諢,只是微微奚落兩句,便是正色道來,一字一句,對少年這等舉動很是不滿。
“兩碼事,你本就知曉我乃是四平八穩,閑云野鶴的性情,又怎會因癡于練拳誤入歧途,”云仲苦笑,沙啞開口,蹙眉往右腕上纏縛奇緊的黃繩看過一眼,“當初不懂事,受了好處,如今那好處反而變為了心頭大患,想著憑自個兒的能耐將那作祟的物件剔去,卻發現這東西竟是死纏爛打,死活也掙脫不開。”
刀光乍現,斷去無數蘆葦,經風雨一催,很快便是隨風直起,又叫雨水狠狠壓到土中,瞬息之間遭血水染得透徹。
先前黃龍暴起的時節,少年接連憑秋湖抵住數時辰,昏而復醒,竟是當真熬得黃龍內氣也是難以為繼,不論如何,運黃龍所灌內氣催動秋湖,再抵住黃龍內氣,這等事除卻吃些苦頭之外,云仲其實做的本就是借力打力的取巧事,故而即便是黃龍威勢盡展,秋湖也是令侵入云仲經絡靈臺當中的內氣,盡數斬了個干凈,且瞧來很是游刃有余,大抵也正是出于此,那尾生出靈智的黃龍泄盡內氣過后,便重新化為黃繩附于云仲右腕,避開秋湖劍光,徑直差遣無數內氣攪亂云仲心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險些將少年耗得再難應接。幸虧是少年咬牙,令那枚周身劍芒吞吐的秋湖神意沿經絡流轉而上,直抵額內,死死抵住由八方而來的黃龍內氣,阻其去路,再飲酒無數,這才堪堪壓制下黃龍近乎癡癲的攻伐勢頭。
但饒是如此,云仲也再撐不得折騰近乎兩日的疲累身子,強撐走到屏風下頭,便躺倒院中,直至韋滬舟悠哉而來。
分明黃龍不曾憑近乎四境修為同少年分個生死,可這一兩日之間苦斗,說起來大概也唯有當初身在桃苑島中啃食蛇蘭苦楚,可與趣閣fo眼下相提并論。
“憑你如今這模樣,還能出手”韋滬舟咧嘴笑笑,“當初我那些位故友,興許已然快要到宣化城嘍,本就是幫你云仲行那等撬人根基的舉動,你若是不出手,我還真未必對付得了那幾位高手,那些位同鄉故友更是身手稀松平常,闖過許多年江湖,大概還不如我。”
馬刀快過風雨聲,瞬息又是斬入一人臂膀當中,而后左手擰刀再轉,刀口瞬息由咽喉入,自后頸出,齊齊削去一人頭顱,血水濺落極遠,不少落在漢子面皮上頭,而后者卻是依舊不曾有丁點神情變幻,抽出嵌入臂膀當中馬刀,繼續抬步朝前而去。
場中已然多出十余尸首,大半皆是身首異處,或是為人斬去手足。
云仲登時便覺荒唐,白過韋滬舟一眼,倒并不顯得出乎預料,“你可比我還要狠三分,若是非說我所做乃是撬動八方街規矩,那你這般舉動,就是要同八方街街主徹底分個生死輸贏,何況取火藥燃油來,本就要于二十里坡中遭軍卒盤查,再者倘若是傷及無辜,那反倒與你我原本所想背道而馳,還是就此作罷最好。”
而韋滬舟卻是撇撇嘴,“盤查那關,你云仲向來不樂意外出,不曉得其中的零零碎碎,依我那幾位故友的心思,大概也可順順當當瞞過那幫守卒,可至于如何處置百瓊樓這等腌臜地界,就看你云仲能不能將這一樓當中的高手截住,令樓中無辜人脫身。畢竟咱又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只是想要給那位樓主添些堵罷了,事成過后,咱就自行隨那些位故友一并走走江湖,興許趕不上身在此地踏實,不過也是能找尋出些樂子來。”
蘆葦叢中,渾身染血的漢子將刀架到刀條面皮的瘦弱男子脖頸上頭,抹去嘴角不知誰人迸濺出的血水,破天荒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