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行至如此,大勢已去,早已無什么死戰的心思,往往以成群沖擊敵陣,引得地動山搖的鐵騎,今日都不約而同覺察到平日已然忘卻的滋味,怖懼二字沿著兩軍絞纏的雪原,人喊馬嘶與血氣嗆鼻滋味,一并從甲胄末端攀升到胸口處,死死攥住每位王庭騎卒的心脈。
強如劉副官,先后在收復淥州時節廝殺大小二十余戰,跟隨青面鬼提兵先登淥州北路壁壘,眼下在這等慘狀瘆人的場面下,都是一時有些錯愕慌亂,卻是被渾身浴血的木隆科單臂摁住肩頭,吩咐其在前開路,而殿后策應這等涉險舉動,卻由自己一肩挑之,只需攜兵馬奪路狂奔
,不消多少時辰就可趕至壁壘前。
三五百殘存騎卒艱難掙脫圍困,而身后步卒卻并未窮追猛打,只分出一支約有千余數的步卒在后追趕,甚至在劉副官引兵掙脫出這方泥潭之后,除卻數茬鹿角絆索外,幾乎就沒遇上什么攔截,遂快馬加鞭冒雪向后退去。
而殿后的木隆科卻是心知肚明,憑胥孟府歷來在這位書生的手筆下展現出的戰法,力求必殺,卻斷然沒有什么見好就收的說法,既然是這萬數步卒不肯緊追,則必定是有其余的后手,可怎奈何被占去先機的王庭鐵騎已是暴露在明處,哪怕是猜測出胥孟府仍留有后手,卻是猜測不透這段去往北路壁壘的路程,還藏有多少殺招。
果不其然,殘部回撤堪堪十里,王庭鐵騎身后大約幾百步遠近,就有追兵蹤跡顯露。
倘若是唐不楓在此,八成會一眼認出,這些位黑巾遮住口鼻的鐵騎,同當初圍追堵截自己的那百騎極為相似,除個個膂力驚人之外,更精于騎射,如唐不楓這般身手與騎御本領,仍舊是在這百騎手下吃虧,險象環生,但凡是不曾入修行道的,早就夠死上百十來回,甚是棘手。修行道中的唐不楓尚難以抵擋阻攔,又何況是正值潰敗的王庭三五百數的騎甲,這些位掛良甲騎良駒,更是以逸待勞許久的胥孟府鐵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者距離縮短到百步遠近,刻意不與王庭騎甲
貼上近前,而是始終保持百步吊射,以箭羽壓制拖延奔行。
居末尾殿后的木隆科很快就察覺到,殘部奔行放緩,自是有騎卒將消息傳到木隆科耳中,先前射出兩撥箭羽,隨兩千騎同出壁壘的那百十號精于騎射的青面鬼親部,始終不曾退去,而是領先殘部一截,眼下竟同樣是施展起騎射功夫,將箭簇射向往日同袍。突生變數之下,前軍登時就有數騎落馬身死,不得已之下劉副官只得是令分出些許相對擅射的騎甲開路,同那百十騎對箭,一來二去,后撤就放緩下來。
劉副官的舉動,在尋常時候來看,如何都不算錯,此消彼長之下,僅存的三五百騎能否有活口行至壁壘城下傳信,都是不見得,卻不如先行穩住陣腳驅離這些位擅騎射的騎卒,再做打算。而木隆科卻曉得,此時此景,胥孟府如此數目的兵甲調動,自然是拖延得起,而己身王庭殘部卻是拖不得,既無人前往壁壘處通稟敵情,倘如是胥孟府猛攻壁壘,自是要平白生出許多亂子。
很快連番吊射之下,王庭兵馬雖是在木隆科命令后加快奔行,可眼見得前后弓弦震響幾聲,就有零星幾騎跌下馬去,縱然不曾傷及要害,被馬匹拖行幾十步后,同樣是留不得多少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