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瘋子仍是抱著那柄比媳婦還要親近的長刀,到底不屬凡胎,尋常刀劍經這么無數場生死之間的惡戰,早應當卷刃崩口,而唐不楓這口刀卻是不然,只需稍稍水洗擦拭,又能吞吐寒芒,如同新淬。而此番前來見過朱開封,也無要緊事,只是將費勁統籌算計下來的鳳雁卒死傷數目報與主帥聽,也好在往后戰事中自行斟酌動用,分明在尋常人看來最是容易的計數,奈何唐不楓實在不精于此道,含含糊糊算計了個大概,就登門求見,忙不迭將一張宣紙擱在桌案處,便欲離去,不過隨即就被朱開封叫住,狐疑回頭。
“來來來后生,別這么急著走,大元冬日的夜可黑得很,他黃覆巢也得掂量掂量,夜襲一事會不會賠得精光,料想歷練這般久,王庭眼線探馬的本事也不該太差,長夜漫漫,說些與戰事無關的消遣事如何?”
果然,朱開封抱出一壇酒來,神色遲疑片刻,還是咬咬牙放到炭火旁,嘀咕說便宜了唐不楓,才是依依不舍拍開泥封,當真酒香氣四溢。
早就算準唐不楓好酒中道,不過大抵這些位闖江湖的主兒,或多或少都有嗜酒的毛病,這些時日來身在
淥州南段統兵大任,朱開封所囤積的俸祿不可謂淺薄,而是相當厚實,王庭知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道理,因此思量再三下,俸祿優厚得緊,但誰人都想不到朱開封這等不擅飲,而不嗜酒如命的人,竟是搭進去大半俸祿,得來這么一壇唯有西路三國才能尋到的好酒,此時并沒拖泥帶水,而是直接遞到唐不楓身前。
前頭小半生都替人寫書信謀生,好容易瞧見堪稱豐厚的銀錢,可想而知,朱開封此時是有何等肉疼,瞧見唐不楓渾然不帶半點客氣,捧起酒壇連干幾碗,霎時間滿臉苦澀。
兩人心知肚明,于是也不必明說,此前交情不深,必定是溫瑜臨行前給朱開封提醒,而唐不楓雖也心中有數,卻并未點破,先行喝了個痛快,小半壇酒下肚,這才好整以暇,咧嘴朝一旁面皮苦澀的朱開封笑笑,“眼光不差,大齊的酒常人喝來稍顯粗糲,不過半甲子功夫天下互通往來,釀酒技藝倒是駁雜,取百家之長,卻是消磨去不少粗糲豪邁,這酒有年頭,恰好合乎咱的心頭好,老哥有甚要問,盡管開口就是,這一壇年頭悠長的好酒,倒是破費。”
“溫瑜此去,可是為尋死?”
從心疼銀錢的念頭里很快抽身出來的朱開封,才開口就是這句,反而令唐不楓半口酒噎到舌根后,半晌才滾滾喉嚨咽下,以蹊蹺神情看向這時辰仍未卸去衣甲,神情平和的
眼前人。
“先別急于辯駁,且聽我算一筆賬,當然不是信口開河瞎說。”朱開封繼續撥弄炭火,甲胄刮蹭鏗鏘響動,并不在意唐不楓此時神色如何,“中段壁壘家底,實打實的五萬數,許多后來投軍的,不少都沖著溫瑜屢次建功,包括五鋒山大勝所積攢下的名頭,倘如是不加以干涉,怕是兵馬都要匯集于中段壁壘,我雖不才,掌管南境壁壘,不見得屢建奇功,可是能掏出多少人手家底,兵卒數目,還算是心中有數,不過三萬余,北地壁壘同南境相差無幾,總共搜刮得干凈,不過三四萬的規模。”
“退一步講,將那些位還算不得兵卒,新投身軍中的青壯,也歸入到王庭現有的兵馬數目里,總也有個定數,可蒼水關南同王庭對峙的兵馬數目,似乎有些不尋常,即使是扣去駐守他地,扼守胥孟府西進方向的兵馬,眼下這座軍陣的人數,也未免太多了些,粗略估算一番,溫瑜只攜不滿萬數的兵馬東進,不是尋死,還能是作甚?”
對于朱開封而言,同溫瑜的交情,尚要追溯到后者攜兵甲自洙桑道而來,老卒送信引路之后,二人就隨王庭兵鋒南征北戰,幾乎是在大元西邊沖殺過好幾個來回,隨后攻下淥州,一路上溫瑜統戰的手段,皆能得知一二,其心境也平穩如湖面行舟,偏偏就在這等節骨眼上,將統兵一事甩手扔給自己,自己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