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荀元拓出門相迎時,才發覺看似很是有些鬼精明的張亞昌,實則還挺仁義,這四碗豆花沒多要,除張亞昌竇文煥這兩位形影不離冤家和師兄弟之外,許久未見的周先生破天荒將發妻一并接來,統共四人分乘兩座車帳,當然就將這筆不小的開銷,壓到家境極好的竇文煥肩上,這其中當然是少不了張亞昌推波助瀾,相較于只同荀元拓討要四碗豆花,對這位大師兄如何都算是下手極輕。
至于這位師娘,荀元拓早年間自然是見過,如今再度上前行大禮請安,卻發覺這位先生發妻與幾載前,容貌并無甚分別,養護得極好,甚至現如今的周先生,單瞧面皮,大多人都要覺得同自家夫人差個一旬的年歲。
不過瞧見自家先生臉上始終掛著笑意,荀公子也是釋然笑笑,就將幾人請入鋪面其中。
久居齊梁學宮,張亞昌竇文煥二人入皇城納安,當然是有些雀躍,尤其是這位奇丑無比的張亞昌,渾然不在意自個兒面皮嚇人,活泛得緊,竇文煥則是仍舊抱有富貴書香門第公子的矜持,但只需瞧其吞吃豆花時的模樣,就曉得齊梁學宮里頭的吃喝,怕是分外單調,連強裝城府過人,掩飾住歡愉的貴公子,此時卻是端起盛豆花的瓷碗,吃相相當不講究。
“先生此來,不妨就在徒兒府內小住,平日里空空蕩蕩,住處甚多,恰好再同先生論論棋道,許久不曾試手,都快忘卻了這一道上的本事。”
周先生比起自家這三位徒弟,吃相最差,連事先說好在外留些面子的夫人,都是有些看不過眼去,見周可法將豆花吃到胡須上,不動聲色回手摁到周先生腰間,只消拽起些許邊角皮肉提起些,而后使兩指一扭,晃上兩晃,就足夠使常人疼得五內顫抖,止不住討饒,只是當著三位徒兒的面,周可法只得是吃力擠出一絲笑意,收拾好胡須,喚荀公子出門一敘。
“二品官,與一座同正一品規模相差無幾的府邸,為師都有些艷羨,短短幾年入二品官,說不上是古來未有,歷數大齊到現如今,也不會超過五指之數,我家徒兒,果真是出息了。”
不知是嫌豆花鋪面人多口雜,欲換個僻靜地方說話,還是當真有些擔憂,時隔多年再返皇城,會不會替自家徒兒招引來什么不應當有的目光,周先生刻意避過大多過路人,只找尋條荒廢幽深的小巷,隨意挑選了處石階,墊上布帕坐下,也遞給荀元拓一枚,還不忘叮囑兩句,“這可是你師娘出門前挑燈縫的,布料上好,仔細著些用,前兩日為師這身新衣裳蹭了些油漬,險些叫你師娘掐下兩塊肉去。”
荀公子接著過那枚周先生口中,挑燈縫制的上號布帕,上頭針腳雜亂,間隔時寬時窄,有點慘不忍睹的端倪,再瞧瞧自家師父這身新藍布棉袍,針腳同樣是怪異雜亂,半晌都沒吱聲。
八成連周先生這一手針線活,與出門在外自行動手解決衣食的本領,都是被這般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