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帝,權利。
當今天下,還有這三個詞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嗎
被雨水模糊了輪廓的城池近在咫尺,仿佛樹上成熟到極致,垂懸于枝頭的甜美果實,只須伸出臂膀,便可握在手中。
萬物生長于雨露精化,雨水也滋養天地
生靈幼種。
包括欲望。
張繡終歸還是年輕,氣血翻涌之下,胸中竟然也生出些不切實際的野望。
若是我
不,叔父還在城中受苦,與其在此處妄想,不如趕快入城去救叔父
麾下只有那點士卒的現實,很快將張繡從那點子剛冒出頭的野心幼芽中喚醒。
“爾等且在此處等待郭將軍。”張繡吩咐一聲,轉入營帳之中,復又坐下,提起長槍擱在腿上,仔細擦拭起來。
長安旌旗變化如此明顯,郭汜派出的斥候自然也立即有所注意,忙分出一人回去稟告將軍。
郭汜在帳中,早已經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人一旦空閑下來,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倒是也將賈詡的話聽進了幾分,只是翻來覆去許久,郭汜依舊選擇相信誓約之力,雖然心底難免忐忑,但一概歸咎于呂布動作過慢,自己太過著急罷了。
就在他情緒即將達到頂點之時,斥候終于姍姍來遲,跪地回稟“將軍城上大旗已改”
“好”郭汜右手握拳,重重擊打在左手手心,面色潮紅,已是按耐不住激動之情。
“隨我入城”
沉重的城障被移開,郭汜騎馬立于城門外,盯著那古樸大氣的城墻,凝視了許久。
終于又回到了此處。
鼻間縈繞著混合著雨水的土腥味道,他仿佛再次回到董卓在時的情形,無論董卓在士族口中的名聲有多臭,對于他們這些西涼人然而。
提起“董卓”二字,胸中最先涌出的還是敬佩。
沒錯,敬佩。
原來皇帝也是可以被我們這些“西涼蠻子”攥在手中,肆意揉捏的啊
董卓可以說是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打碎了皇權那至高而神秘的形象,如同一場雷霆暴雨,滋養出天下人心底隱秘而不可宣之于口的欲望。
然而這些權欲幼種,往往與貪婪相伴而生。
有些人只顧著奪取雨水,卻完全不曾考慮幼芽生長所需的土壤,最后貪婪野草般肆意滿生,反噬其中,連同著血肉也當做養分汲取,只余滿地骷髏。
而有些人則能在芽胚探出種皮的那一刻,及時遏制住貪婪,略微沾濕幾滴雨水維持住生機后,便蜷縮住芽葉,一點點開拓土層,待到養分足夠時,方才當初這嫩芽,由它生長。
那時要考慮的,反而是如何修剪枝葉,不使這植株過于繁茂了。
“郭將軍”張繡點齊兵馬,做出一副對郭汜背反全然不知的模樣,一上前,便向著郭汜行個大禮,姿態恭敬無比。
“郭將軍也是得了將軍之令,先行攻伐長安”
張繡特地詢問這個敏感話題,以落實自己“被蒙在鼓中”的形象。
郭汜嘴角笑意一僵,他低頭示意賈詡回復張繡。
他反叛李傕,要說一點不心虛那時不可能的,只是權欲野望扎根心中,將那些愧疚不安全數壓倒,只余下不顧一切向上生長的本能欲望。
現在讓他后退癡人說夢
賈詡還能如何,只能整理衣冠,躬身行禮,代郭汜將自己腹中打過的草稿,稍加潤色,當做托詞“郭將軍受了將軍之命,同詡共圍呂布,早早在高陵設下埋伏,只待呂布入甕。”
“呂布此人輕狡反復,見勢不利,當即投靠郭將軍。”
“詡以為這乃是攻長安的絕妙機會,因此一邊飛馬傳遞消息給將軍,一面先與郭將軍借著呂布為內應,先入長安。”
賈詡說完,安靜退至一旁,將張繡留給郭汜。
郭汜順著賈詡所言捋干凈思路,自覺沒有什么破綻露出,方才繼續笑道“佑維,我聽說你叔父失陷在長安城中,然否”
郭汜文縐縐的說出這句話,內心深覺自己有大將之風,然而賈詡卻是頭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