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返回關中的車馬隊伍行走在山脊直道之上。
蔡昭姬敞開車窗,神情蔚然望著對面山坡上打柴的軍民丁壯。
其中也不乏諸胡奴隸,與各處一樣,這些奴隸從事最勞累的工作。
對此蔡昭姬沒有任何的異議,至于奴隸累死或打死,她早年見多了,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又行進七八里路,車馬隊伍在一處兵站歇息。
兵站就是一座軍營,以容納八百人、圈養千匹馬的規格來修建。
馬廄反而簡單,沒有什么遮雨的木棚,就是木樁柵欄圍起來的圈;只有附近囤積芻稿的草料場才會修建防雨的木棚,以保護精料。
芻稿、草料之類只要打捆碼放,淋些雨水也不礙事。
馬車停在兵站內,蔡昭姬剛下車,隨行的佩劍女官就撐起繡花絲帛遮陽傘走來,展臂為她遮擋午間烈日。
先一步抵達的董祀也迎上來:“蔡大家,元常公購得一只野山羊,正要烹羊做宴,特來邀請蔡大家赴宴。”
蔡昭姬聞言抬頭,頭頂有傘,依舊覺得日光灼熱,腳下土地都快曬白了。
腳上皮靴踩在地面上后很快就感受到一陣陣熱流灼燒腳面,左右環視,見一些護衛已經脫卸皮鎧,躺在陰涼處避暑。
初秋午間的燥熱,實在是有些兇猛。
蔡昭姬見隊伍不適合午間趕路,就對董祀說:“我不喜羊肉,你們自便,我吃些清涼水果就好。”
董祀點著頭,左右觀察,卻說:“仆聽說元常公似要討論什么事情。”
“且讓他說去。”
蔡昭姬神情不喜,當即走向兵站的站長,站長也是快步來迎,引著蔡昭姬進入兵站,去最寬敞的營房里午休、避暑。
目送蔡昭姬幾個人離去,董祀原地站著想了想,轉身才去草棚下。
這里鐘繇跪坐在上首,正搖動折扇,笑吟吟看著草棚內外忙碌的眾人。
他邊上是王粲,王粲依舊身形單薄,坐在那里不時將手里折扇抹開,又猛地合上,把玩著折扇。
王粲見董祀無功而返,不由咧嘴笑笑,再次輕輕抹開折扇給自己扇風:“元常公,到底是何事,值得元常公如此鄭重。”
“近日關中有傳言,說是零陵劉巴咨詢大司馬出身,為太史文恭毆傷,當庭昏厥不省人事。”
鐘繇笑吟吟模樣,停下扇風,緩緩合攏折扇:“就大司馬身世一事,我以為不宜朦朧。觀大司馬行事,先帝在時封侯之際本就可以闡述身世,有先帝勘驗、佐證,自不會有疏漏之處。只是大司馬意氣風發,錯失了這個機會。先帝以身殉社稷后,再改易姓氏恐惹天下人誹議、詬病,故此事拖延至今。”
說著鐘繇神情嚴肅起來:“劉巴質詢此事,以大司馬性情,又豈會攀附?劉巴斷絕的不僅是大司馬回歸宗室的路途,也斷了宗室的路途啊。此人并非昏聵無能之輩,卻如此行事,想必另有用意。”
王粲聽明白了鐘繇話里的意思,先帝在時,許都公卿百官相對完善,中原漸漸恢復,許多事情還能有人證可以進行佐證。
所以那個時候大司馬放棄宗室身份,只是任由流言傳播,這本身就不正常。
天下大亂,一個宗室身份,幾乎等同于效仿光武第二的憑證,會獲取許多外圍的支持,也能降低內部的阻力。
在漢室天下這個大道之下,宗室身份就是有德之憑證。
先帝在時不肯要,那不就是鐵鐵的心虛?
雖說那時候朝廷控制在曹操手里,但這重要么?
唯一的機會就是先帝在世時,有了先帝的承認,誰又能質疑?
鐘繇很清楚當時想要獲取朝廷的正式認可有多么的困難,這是吊死、磨死關中的美妙誘餌,怎么可能輕易給出?
所以那時候黑熊就沒動過這個心思,現在想動,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機會。
先帝之后,已經沒有人可以擔保他的宗室身份!
王粲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但拒絕談論的話,又會影響他的形象、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