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為正走出宋安那座懸于科技叢林頂端的辦公室，電梯無聲沉降，城市霓虹如熔化的金屬河流在腳下洶涌鋪開。
宋安的話仍在顱腔深處嗡嗡作響——“深瞳的試煉場”、“血與火的實戰”、“算法霸權”……
每一個詞都像淬火的鋼針，扎進神經末梢。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指尖，仿佛還能觸碰到全息投影中那些激烈碰撞的紅藍曲線。
深瞳，那個被宋董寄予厚望、視若利器的智能核心，它的胚胎正浸泡在每團平臺每日吞吐的億萬數據洪流里，而自己，是這場殘酷進化實驗的執行者與守門人。
電梯門滑開，地下車庫冷冽的空氣裹著淡淡的機油味撲面而來。手機屏幕亮起，助理的消息簡潔冰冷：“阿里新任戰略投資部總裁曾慶陽，明早十點，西湖畔，云棲廳。”
曾慶陽。
這個名字在徐為正腦海中迅速檢索出碎片信息：哲大系背景，早年阿里媽媽b2b鐵軍出身，輾轉付款寶、菜雞，履歷步步生蓮，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標簽是——“笑面佛”。圈內傳聞，此人談笑風生間，對手往往已不知不覺落入彀中，骨頭被拆盡時，他唇角的弧度依舊溫潤無害。
這潭水，比石藝馨那時更深，也更渾。
西湖的晨霧尚未完全散盡，氤氳的水汽浸潤著“云棲”會所臨湖的落地玻璃，將窗外的湖光山色暈染成一幅朦朧的水墨。
室內暖意融融，頂級音響流淌著若有似無的古琴曲，檀香幽微。徐為正踏入時，曾慶陽已等在那里。
他立刻起身，臉上綻開一種極具感染力的熱情笑容，快步迎上，雙手有力地握住徐為正的手，上下幅度適中地搖晃著：
“徐總！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每團公司虎將，氣度非凡！”聲音洪亮爽朗，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
曾慶陽身形適中，穿著剪裁極佳的深灰羊絨衫，腕上一串油潤的海南黃花梨佛珠，笑容真誠得如同鄰家兄長。
然而，徐為正的目光掠過那雙含笑的眼睛時，捕捉到一絲極快隱去的審視，銳利如鷹隼瞬間掠過平靜湖面。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笑意之下，是絕對的清醒與控制。
“曾總過獎，幸會。”徐為正回以公式化的微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侍者奉上明前龍井，茶湯碧綠澄澈。曾慶陽姿態閑適地靠回沙發，手指輕輕捻動腕上的佛珠，檀木圓珠碰撞發出溫潤的微響。
“石藝馨的事，讓徐總和每團受驚了。”他開門見山，語氣里帶著真誠的歉意，仿佛在談論一位共同熟識朋友的不幸，“她啊，太急功近利，又拎不清自己的位置，走偏了路。集團內部監管不力，我這個剛接手爛攤子的，也難辭其咎。”
他微微搖頭，嘆息里滿是惋惜，目光卻牢牢鎖住徐為正的臉，觀察著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徐為正端起青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阿里媽媽集團家大業大，難免良莠不齊。重要的是，如何讓這件事塵埃落定，不影響我們雙方未來的…合作可能。”他刻意在“合作可能”上稍作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