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鐘鳴,落云宗開山祖師道一真人溘然仙逝。而幾個少年弟子不過遙遙一拜,就被叫上木舟,排云而去似是連祖師爺仙逝這等大事,也不能耽擱仙盟的任務。
木舟之上,卻是一塊平坦的陸地,一如杯犀湖中之島。唯陸島四周有一層透明的罩子,里面竹林幽深,風涼夜靜,外面輕云如霧,遠山朦朦。
明月高掛,雖無勁風撲面,卻有流云飛卷,仿佛駕一葉扁舟漂流于云海之上。
青青翠竹掩映著臨淵先生的屋舍,燈火微明,隱約聽見沈思朗聲作答。好兄弟終于得蒙恩師面授親傳,可謂如饑似渴、如癡如醉。雒原也無心旁聽師徒二人問道答辯,索性出來在云海之旁散步,想想臨淵先生交代的“仙盟任務”。
“天下大旱已有兩年,民生凋敝,匪寇肆亂。近日聞露隱國與周邊六國鬼祟叢生,頻發盜嬰擄幼之事,致百姓骨肉分離,家破人亡。今特命你等巡查露隱國及周邊,除邪魔外道,安民生之事。”
“斬殺作亂妖獸者,得下賞。”
“攘除邪魔外道者,得中賞。”
“查出盜嬰之元兇,追回嬰孩者,得上賞。”
戴著烏青面具的臨淵先生,不似杯犀湖上溫和親切,反有種孤高縹緲之感,讓人難生親近之意。席間一話,始終不帶半點情感,唯獨說到“盜嬰”二字時,語氣微微一寒。
雒原在那一刻也心血涌動,似有預兆。總覺“盜嬰擄幼之事”,才是此行真正的任務。
只是,上山不過半年,世道已紛亂到“鬼祟叢生”的地步了么
初入青云城之時,只覺東國繁華富足,雖有齷齪之事,仍不失為人間樂土。露隱國乃是比肩故雨三國的東方大國,如今卻有妖邪匪寇興風作浪,劫掠嬰孩殘害百姓,甚至到了仙家不得不介入的地步
想著想著,雒原又自失一笑,什么天下紛紛,時局變換,一向不是原大俠所長。執劍行俠,除魔蕩寇才是心中所向這任務,來得正好。
正想在竹林深處尋一清凈之所修煉,一抬頭,忽見不遠處一個望月遙祝的身影。水袖長裙映著月色,倒讓他想起龍安城外的那一夜的云吞。
“天上的月亮,會比地上的更大更圓些么”
雨煙蘿瞪了湊過來討沒趣的白癡一眼,冷著臉道“這次的仙盟任務,沒那么簡單。你掂量好自己的分量,別就知道愣頭猛沖,還得我幫你收拾”
雒原也沒聽清是“收拾”還是“收尸”,正要反唇相譏,冷不防女賊揮手一擲,一件暗器帶著風聲迎面打來。
原大俠猿臂輕舒,單手將暗器接下柔滑清涼,卻是一個素色錦囊。
“沈大俠的斬蛟訣。看不懂就多用用你那豬腦子,別來煩我”
雒原連忙打開一看,厚厚的一沓紙,最上一張寫滿了娟秀的小字,下面則是各類靈符。
“以你那點真氣修為,用一次斬蛟訣就可以回山重新修煉了。不如多揣摩下其中真意,用靈符代替自身真氣,反倒更實用些。”
雒原哪聽她廢話,心神早已沉浸在渴求已久的斬蛟訣中。
沈大俠生死之際參悟的秘法,如今再看已算不上玄奧高深,只是一種巧妙而又難以掌控的真氣外放技巧讓外吐真氣交纏并進,將對沖之力化為旋轉前沖之勢,如漩渦龍卷。一旦掃中外物,漩渦之勢一破,對沖之真氣撕扯下莫說血肉之軀,金鐵亦要銷熔。
雨煙蘿還不厭其煩地寫滿了一條條心得注解,在原大俠看來統統都是廢話。有沌氣和彌天訣之助,五行真氣是沖是合大可掌控原大俠本來就是最適合傳承這斬蛟訣之人。
心意一動,雒原暗運真氣,水火兩氣分別從兩臂貫至食指尖。
“看好了”
雒原兩掌一拍,水火真氣在指尖匯于一處。沌氣一點即去,有彌天訣道意加持,水火真氣如愿交纏成漩渦之勢,奔射而出雖在幾丈遠外就失控飛裂,但對沖的水火鋒威不減,直將一片翠竹凌空削斷,又炸成碎屑紛紛。
雨煙蘿呆呆望著意氣風發的原大俠,一時竟仿佛認不出他了。
原大俠終于出了一口惡心,朗聲道“看見了吧誰才是真正有資格繼承沈大俠衣缽的人”
雨煙蘿竟沒有反駁,低頭默然片刻,道“沈大俠說,承我衣缽者,繼我遺志,光我雨國,復我禮樂。你做得到么”
原大俠一時語塞。
“沈大俠刻在墻上那一個個必殺之名,你又殺得了么”雨煙蘿轉過頭,俯視著云舟之下模糊的山河,“比如說,當年赤膽忠心、美名傳天下的黎國公,如今的竊國大盜、自居露隱國主的蕭千燁,你殺得了么”
雨煙蘿淡淡的語氣中,流露出凜然殺意,讓雒原大吃一驚道“你、你不會是想要去刺殺一國之主吧”
此時才想起沈思說過,雨煙蘿太祖一家就是為蕭千燁所害。這等血海深仇,也難怪紅妝大盜殺意難斂。
“我才沒那么蠢。蕭千燁自知罪孽深重,半步不離甘露宮,身邊時刻帶著八百甲士,暗中也一定有高手保護。我就算凝元有成,也沒把握在千軍萬馬中取那老賊首級。”
“更何況,那老賊已百歲有余,一劍刺死也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