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紫深深地端詳那只名為青青的母雞。
那是一只青春年少的小母雞,可能還沒滿周歲,被凈草抱在懷里。
你喜歡年輕的是嗎?李木紫想。
可是凈草你自己也二十多了,你跟我的年紀明明差不多。
這一歲大的小母雞能配得上你嗎?
去年李木紫她們遇到過樓玄菲,就是暗香舍的掌門真人,八十多歲了外表像是十六歲一樣嫩,經常嬌滴滴地說話。當時李木紫與債務部的伙伴們反擊她的辦法就是喊她“老祖”。以那老祖的壽命,幾代人的時間都過去了。
現在李木紫看到自己的年紀是小母雞的二十倍,似乎體會到了相同的感受。
青青的身體肥肥的,但不臃腫,羽毛整潔柔順,也不怕人,顯然被照顧得很好。
李木紫想,凈草是多好的人啊,她喜歡母雞,而且可以把雞照料得這么健康精神。
她也很擅長照料驢馬、其它家畜家禽,但她還是選擇了母雞,她喜歡這么選。
可是,為什么我的心會如此酸楚疼痛呢?李木紫捂住胸口。假使她養的是一條狗、一頭豬、或者一頭大象,都不會讓我有這種感覺吧?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木紫嗓音有些沙啞地問:“你為什么要養她?”
凈草笑說:“我喜歡母雞呀。特別是小時候,像拳頭大,黃色毛茸茸的,你想象不出那有多可愛。當然,現在也很可愛。”
她低下頭,輕柔地撫摸小母雞的脖子,小母雞舒服地瞇起眼睛。
李木紫心想,剛孵出來的小雞仔有多可愛,難道我會不想象不出嗎?在九歲以前,我自己孵出過多少個,你才想象不出。
她聲音微微顫抖地說:“你為什么選了她?是不是對你來說,隨便一只母雞都可以?”
李木紫的右手五指撮成雞爪形,就像意大利人那樣,把指尖對準自己的心窩,不停地輕輕懟著,表達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強切情感。
凈草坦然說:“很多母雞我都喜歡,但要養太多也照顧不過來,一個就好。至于說為什么是這一只,也沒有特別的理由,我想主要是一種緣分吧。”
這個場面氣氛非常詭異。
李木紫的每一句對話都像是要殺人一般地鋒銳,仿佛刀鋒擦著凈草的脖子,給她最后的一點機會,也給自己留出最后的一點幻想余地。
但只有在特定的倫理視角里才能聽得懂。
而凈草毫不在乎那個特定的倫理視角,于是每句話都撞在刀鋒上。
陳夏華和和常別離都體會到了這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仿佛李木紫在自顧自地用力把腦袋往石頭上撞,很吃虧的樣子,但是因為對話內容過于玄妙,所以自己想要插嘴幫助李木紫說話,也開不了口。
錢飛可能是在場幾個人之中唯一一個能充分理解李木紫心情的人,他此時此地只想逃跑。
凈草說:“怎么,你希望我不養?”
人類養動物,只有兩種可能性。其一是作為經濟動物,其二是作為寵物。
作為經濟動物,有很多用途:騎乘拉車、產出肉蛋奶與皮毛、作為工作助手(獵犬獵鷹之類)、還有鹿茸蛇膽等特殊玩法。
而作為寵物,則不要求動物做到上述那些,人類會滿足動物的飽食、溫暖、安全、健康、衛生,只追求動物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