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草浮在空中,隨手把壞了的電臺扔進燃燒的山谷里。
在失去了所有無線電信號之后,她感到世界變得特別空曠,特別寂靜。
其實并不是分貝數很低的那種寂靜,風助火勢,獵獵風聲充斥著凈草的耳朵。
真正缺少的是人聲,人的聲息。
雖然有狂風圍繞,但是凈草卻感到自己仿佛墜落到了深夜的沙漠,輕聲說:“你們都在哪里啊?”
她說話聲音很輕,仿佛不敢打破這種“寂靜”
似的。在經歷過持續半年的熱鬧、萬人陪伴的熱鬧、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熱鬧之后,此刻的每一秒都像是好幾年那樣漫長難捱。
凈草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流氓,穿著和尚衣服的流氓,對此她一直都有很清晰的自我認知。
不過就和所有成功的大流氓一樣,雖然高朋滿座、為所欲為,可是她在內心深處,也羨慕著那些對社會有用的人、那種辛勞踏實并且受人尊重的人。
最近的一個月里,她把純粹娛樂扯淡的直播投入到了救災的事業之中,一時從修仙界正道領袖到凡間朝廷都聽她調遣,各種糾紛可以由她一言而決,這種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覺前所未有,爽到每一根頭發。
即便她的頭發的長度、濃密是普通人的四五倍,那也能爽到每一根頭發。
現在無線電信號一掐,那一切仿佛都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當做如是觀。
不過在此刻,凈草所想的是,那些等待救援,而又聯系不上我的人,他們現在的處境和我一樣嗎?
孤獨、無人回應?
不,至少我現在身上并沒有滅頂之災,而他們有。
“我不甘心!”凈草握緊拳頭。
她放開喉嚨呼喊:“有人嗎?誰還活著?我來救你們了。”
她往東飛去,呼喊,往西飛去,呼喊。
她飛到高空,在煙霧稀薄一些的地方辨認太陽的方向,朝著太陽飛去。
羅漢境界高僧迷路,總還是有一些辨認的辦法的:朝著固定的方向飛行,飛到海岸之后,沿著海岸朝著固定的方向飛行,最終一定能回到問天港,再拿一套重型無線電臺。
可惜凈草雖然懂得這個道理,但她的性子在執行的時候卻不那么有條理,在路上總是左看右看,心里會突然想:
“或許那座山腳下就有人還沒撤走呢。”
于是臨時偏離路線去看一眼,去叫喊幾聲。
不久之后,她還是無法確定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對頭。
她不停地叫喊,在孤獨中也感到了越來越沉重的疲憊。
好像很久沒有睡過,不,真的是不記得上次睡覺是什么時候了。
喊的聲音也漸漸變小。
可是她不甘心。
“哪怕再讓我救出來一個也好啊,哪怕一個就行。”她全力喊道:“你們在哪里?答應我一聲啊。”
忽然,她聽到了一個聲音:“我在寺里呢,凈草師姐,就在原本你睡的禪房里。”
凈草一下子就聽出了這個師妹是誰,并且大為疑惑:“凈容?你為什么會……”
一剎那間,數不清的聲音排山倒海一般地對她傾瀉過來。
“凈草師太,我在皇京郊外的農莊里。”
“我在飛艇上,快要降落了。”
“我在家里,我的家在歸極洲的山窩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