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一柄邊緣已經有些破損的黃油紙傘,身上穿著的是長陵人很少會穿的黑紗短袍,沒有穿鞋,直接赤著雙足,正是趙劍爐的首徒,趙直,在各個王朝的修行者口中,又被稱為“趙一”。
走在他身前的這人是一名年輕男子,身材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矮出許多,書生打扮,瓜子臉,面容清秀到了極點,尤其肌膚如白玉一般,看不到任何的瑕疵。
他神容恬靜,看著前方魚市無數重重疊疊的棚戶上,雙眉漸漸挑起,目光中流露出令人難以想象的鋒銳,于是空氣里如紅炭般的滾燙氣息蕩漾開來,自然便是人稱“趙四”的劍爐第四徒。
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趙四先生雖然是劍爐那名大宗師收的第四名弟子,然而他的境界在所有的真傳弟子里最高,所有劍爐弟子都聽他的號令。
趙一先生也是對他無比尊敬,就像仆從一樣,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惟命是從。
“不,并非趙策師弟……”
趙四輕聲說道,他的感知比趙一更加敏銳,很快捕捉到了其間細微的差異。然而,隨著雙方距離的逐漸拉近,這點差異卻似乎在以極快的速度被抹去,到了連自己都難辨彼此的程度。
可熔煉萬千真火為一爐的天地洪爐,一向是趙劍爐真傳的獨特標記,其余擅長火法的宗門功訣,無論是燕地真火宮的魑火真訣,還是趙地火神宮的雷液真火引,均與之有著顯著的差異,品級要低上不少。
來者能夠將這種熾烈的劍意在外泄氣機上展露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甚至讓趙一都懷疑是本門的弟子,究竟會是何人?
……
不遠處,一條泛著黑氣的小船從鬼見愁碼頭邊的水中浮了上來,船頭坐著一名穿著一襲黑袍的女子,她微微垂首,臉面上卻奇異地籠罩著一層黑色的霧氣,連五官都看不清楚。
而在一層陰寒冷冽的黑霧的內里,卻仿佛有一座積蓄滿了巖漿、行將噴發的火山,冒著一簇簇深紅色的火光,若非被同樣幽深浩瀚的水意給封堵住了,似乎隨時可以蒸干整條東清河一般。
“二位來得正好,省得我再去尋找。”
當兩名趙劍爐的門徒朝著此處望來之時,黑袍女子也緩緩抬頭,一只漆黑的渡鴉落在她的肩頭,那雙隱藏在黑色霧氣后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虛妄,直視兩人的靈魂。
她輕笑一聲,聲音如夜風拂過枯枝,又似冥河深處的弱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素聞趙劍爐的亡命劍天下無雙,用真火錘煉出來的劍胎更是當世最佳,今夜相逢,還請不吝賜教。”
趙一與趙四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會簡單,作為秦之大逆,一旦在長陵跟宗師交手,顯露出了氣息,便很快會遭到大軍的圍殺。
“你究竟是誰?為何模仿我劍爐的氣息?還如此相像?”趙一沉聲問道,他取下背后的破舊大傘,伸手握住了傘柄,隨時準備拔出“破山”劍對敵:“莫非是參悟了我那幾名師弟的遺劍?”
“模仿?不,我只是借用了你們的氣息,作為引路的明燈。”趙青淡淡開口回道,她輕輕一揮袖,黑船周圍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仿佛有無數幽冥之手在水下攪動,卻又在瞬間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