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沿著油紙傘的竹骨簌簌滾落,源稚生望著護城河對岸坍塌的腳手架,起重機殘骸浸泡在浮滿油污的水面。遠處相模灣方向的雷鳴悶在云層里,像被捂住的戰鼓。
“昂熱校長么?他就像富士山頂的雷暴云團,你永遠猜不透西裝口袋里藏著折刀還是雪茄。”他頓了頓,“但他在《龍類譜系學》第一節課就說過,混血種的宿命是成為橋梁而非堤壩。”
“今年初春校長獎學金頒獎后,校長邀請我一起喝下午茶,當時他開了瓶1926年的麥卡倫。三杯下肚我問他,一個人能為正義付出多大代價?”
青苔順著石燈籠爬進他的敘述,海自直升機正吊著聲吶陣列掠過雨幕。
“付出鐵與血鑄就的死亡?”
蘭斯洛特掏出一張老舊版《混血種時代周刊》封面海報,構圖中的昂熱分成明暗兩面,左側的青年人正倚著焦黑的廢墟怔怔出神,右側的白發老者舉杯向鏡頭致意,胸前佩著鮮艷的紅玫瑰:
“能跟世上最偉大的屠龍者并肩作戰,這是無數人入學卡塞爾,投身于秘黨的終極夢想。”
“第一杯見底時,校長問我知不知道本尼迪克特。”源稚生凝視著護城河里破碎的云影,仿佛又看見那天透過彩繪玻璃落在橡木桌上的光斑,“就是寫《菊與刀》的那個美國人。”
“我當然知道,她分析了r本文化中的恥感與集團意識。”蘭斯洛特又拿出支防水黑筆,在海報的后方記下筆記,簡直有如追星的粉絲:“昂熱校長對這本書有什么見解?”
“他說本尼迪克特只說對了一半。”
源稚生的聲音混著雨聲變得潮濕,“r本人確實活在情義與義務的羅網里,但更深層的驅動力是‘物哀’——那種明知結局注定毀滅,仍要在櫻花盛放時跳最后一支舞的癲狂。”
“所以昂熱校長認為這正是混血種需要的精神?類似于‘血之哀’?”楚子航忽然插話,他看似在專注傾聽,實則正用拇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改裝過的ne940正在瘋狂刷新著實時信息。
得益于背后強大的黑客入侵技術,他成功在m日聯合指揮部“自由旗幟”作戰行動加密討論群中擁有了個虛擬帳號,可以瀏覽各種內部通訊。
只見聊天框里,某第七艦隊上校剛發了張自由女神拳打哥斯拉的表情包。
不得不說,作為中國中學生,暗地里偷窺m軍高層夾雜著emoji的交流與最新戰報,似乎比源稚生的個人經歷和昂熱的言論要更吸引人些,更能滿足楚子航喜歡八卦的探索欲。
“他說這是柄雙刃劍。”
源稚生嘆了口氣,“能讓人為信念粉身碎骨,也能讓人在絕境中綻放出超越常理的光芒。”一枚早凋的櫻瓣粘在他肩頭,像凝固的血痂。“正義永在高處俯視,而我們永遠在泥沼里仰望。”
“如果你覺得懷疑與痛苦,那是因為你遵從的是別人教的‘大義’,不是你自己的心。”
“果然是那個活成傳奇的老紳士。”蘭斯洛特的懷表蓋子啪地彈開,露出鐫刻著《尼伯龍根之歌》詩句的表盤。法國少年突然用德語念了段校長常引用的臺詞:“我知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暫,然而……”
說到一半,他又從西裝內袋取出個鍍金煙盒,發現被雨水浸透后惋惜地放回去:“所以源君選了什么專業?血統學?煉金工程?總不會是龍族譜系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