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墨,才是驅使其身體運作的原動力,當皮囊失去了墨的支撐,剩下的只能是一張難以動彈的皮。
那些徹底墜入白紙中的墨人,它們就是只剩下皮的可憐人,再也無法動彈,淪為過去的印記。
那些被寫入了歷史的人物那般,難以動彈,難以改變,因為真正的主體早已不復存在,留下的不過是一些任人粉飾妝點的皮。
能說自己活著的生物,能被算作是活物的生命,一定是在動的,或者說存在著“動”的可能性。
正因為動,生命才會活著,冬眠的蛇也會在來年開春的時候重新動起來,至于永遠不再動彈的東西,那只能是死物,像是植物人,即使活著也和死了一樣。
失去墨,失去維持“動”的鮮血,也就意味著生的流失。
亞瑟抹了抹自己身上流淌出來的墨,渾身浸潤在難以言喻的寒冷中,如墜冰窟。
他從戰友的口中聽過那個關于戰死騎士的故事。
死者會在往生中迷茫游蕩,終有一天,它會明白自己的處境,真正地死去。
難道說,在這光芒的盡頭,我也會見到自己的尸體嗎
被敵人蹂躪之后,殘酷死去的自己
“開什么玩笑”
“怎么連我差點相信了那種癡人說夢的鬼話,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揭露敵人弱點的轉折點”
“我要找到它,將之徹底滅殺”
同樣是走在通向勝利的道路上,弱者會瞻前顧后,深陷疑心暗鬼的沼澤,不知不覺間走岔了路。
但是精神強韌者,自始至終都不會歪曲,而是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底,從一而終。
墨汁流淌得越發暢快。
亞瑟像個孩子一樣向前傾倒,空白雙眼中充斥著熾烈的生存,毀滅敵人的滾燙憤怒。
夢境之中,拋卻了枷鎖的人將會顯示出自己的真實形態,在沒有任何的掩飾隱藏,一切都是生命最真實原初的形態。
在剝離了那些不必要的偽裝之后,現在的亞瑟,正是其貪婪的化身。
比任何人都要純粹的渴望,超越常識的熱情。
即使身體無法動彈,他也能感覺到自己切實地在接近某個無比巨大,無比真實的事物。
夢境中的一切都是虛構的,但其素材都是源自于現實。
在這條傳送帶的盡頭,一定存在著覆蓋一切的,解釋一切的偉大真實。
就在他欣喜若狂的此刻,背后突然伸出來一雙手。
這雙手抓住了他的左右肩膀,將他整個從傳送帶上提了起來。
“唔”
那雙手上傳來了巨大無比的力量,讓亞瑟根本無法抗拒。
是貘
不,不可能,他所受到的傷勢是實打實的,不可能這么快痊愈,況且,這股氣息
“停下你那無聊的猜想,你這怪異的兔子。”
那雙手把亞瑟凌空轉了個方向。
借著遠處的光源,亞瑟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烏鴉的臉。
一只鴉頭人身的怪物,長衫拖曳,背后兩道巨大的羽翼撕裂而出,時不時閃扇動兩下。
“是你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