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聽著,才發現這些個來賀壽的徽州百姓,其中竟不乏攜了女兒前來的。女孩子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細看也不在差。不過――難道他們當真覺得如此這般便能令顧家那叫如飛的小少爺一見傾心么話說回來,這個壽辰,原來對這些人來說,底下卻有這么些小算盤。自己這個出家人,當然是不懂的了
他心里想著,眼睛卻沒離開門口。這俊美少年竟是當年救過自己一命的程左使的兒子;這個叫刺刺的少女又是誰家的呢總不會真的是自己姐姐的――怎么可能,十多年前自己在顧家的時候,姐姐分明還待字閨中。
他見滕瑩已經到了門口,和程方愈寒暄著,正看得發呆,忽然旁邊有人用力一拍自己,喊道“君黎你是君黎”
他就像條忽然被人從水里抓出的魚,簡直不知要如何掙扎辯白。不過,他也不用掙扎了。認出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顧笑夢,這一貫有些“不矜持”的姐姐已經徑直上來將他狠狠一抱,道“都長這么大了,想死姐姐了”
君黎雖然心里亦是高興兼激動,但他從來不喜被人指點圍觀,訥訥地竟是說不出話來。顧笑夢卻不管這許多,一把拉著君黎的手便向滕瑩迎過去,喊道“嫂子,你來看看這是誰”
“姐,別”君黎下意識地反抗,只希望她莫要再將這相認的事情鬧得大了。可是他哪里又抵得過顧笑夢的熱情,再加上,滕瑩只看了他一眼,也立刻認了出來。
饒是滕瑩算是收斂的性子,面上也露出了喜色來,喊道“君黎”
眼見程方愈也往里面走將進來,君黎是不想再多一個人認得自己了,忙把頭別轉,低聲道“我就是來看看義父,你們再這樣,我便要走了。”
卻不料程方愈和顧笑夢偏偏很相熟,見她拉住一個道士,自然不可能不過來問問。君黎沒辦法,只好轉回頭來。還好,程方愈對他的印象似乎不那么深,聽顧笑夢說是老爺子以前收的義子,也只是點點頭,并沒聯想起他與昔年酒館里的小道士有什么關系。
君黎向他行了禮,目光已經瞥見程平和刺刺都站在旁邊看著自己,尤其是刺刺,那忽閃的眼神好奇得像是可以吃人。及至發現他又看著她了,刺刺便笑著說“道士哥哥,又見到你了”
“沒大沒小”顧笑夢輕斥了一聲,隨即向君黎道“這是我女兒,名叫刺刺。”
君黎詫異萬分,卻也不好便此問些什么出來。
顧笑夢當然也看出他的疑惑,卻只笑笑,便轉頭“刺刺,人豈是可以亂叫的,該叫舅舅”
刺刺啊了一聲,改口道“舅舅。”
君黎有點不知該如何回應。旁邊程方愈已笑起來向顧笑夢道“有你這么年輕的娘,還真是難辦。”
“好了,這里人多。”滕瑩笑道,“君黎一貫怕羞,瞧他話也不說。他也就和老爺親,快些去見見老爺好敘話。”
顧笑夢應了,便向程方愈父子兩個道了退,一行人一徑去見顧世忠。
君黎固然在奇怪刺刺的來歷,刺刺當然也在奇怪君黎的身份――“舅舅”,也即是說,這個青年道士,是自己母親的兄弟了。但是從來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她不免感到有些怪怪的,一路只是跟在后頭不住打量他。
君黎從來不喜歡走在前面,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走在最后。可惜他每放慢步子,刺刺必也放慢步子,便如惡作劇一般。他沒辦法,明知在被她用那雙眼睛剝皮拆骨一般看著,也便只好讓她看了。
顧世忠一個人坐在書房里。外面的熱鬧,并不是聽不到,只不過年紀大了,終究有點累,沒了一一招呼的力氣。他自己原也不主張將壽筵擺大,何況不是大壽,何必自找麻煩。
只可惜,這幾年家業竟是做得大了,有些事情就逃不掉。
一行人走了過來時,老管家將將從顧世忠房里退出來,想是將上午的賀禮單子清了,一并給老爺過目。顧世忠只掃了眼,放在一邊。說好了下午與晚上才是自己要好的親戚朋友相聚,一早來的,反不過是些可有可無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