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行過半,君黎畢竟自己也是傷重,運力有些艱難起來,只能停了手。火毒就算不得完全除凈,但也已退出臟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他料想明日或后日待自己傷勢好轉再次運功,便能盡消此創,若非要此刻一蹴而就,反是不智,便扶了陳容容躺下,自己坐到邊上,適才夏錚坐過的椅子里。
他怔怔看她。陳容容的面色已恢復了尋常。上一次相見,他還不知她與自己的關系。可今日卻是不同了。他也從未想過會有那么一天,有那么片刻,能將自己的至親仔仔細細地看著――這樣超越了期待的幸福,他真的沒指望過。
眼睛竟然就這么濕了。這個什么都無法擁有的自己,一定是多少也感動了一下上天,終于得以擁有了這樣一段短短時光――那他相信,無論自己在哪一天死去,都一定會牢牢記得的時光。
“娘親。”他輕輕開口叫她,趁著沒有旁人在側,趁著她還未醒。旁人唾手可得的幸福,于他來說,或許是錯過了,就一生也不會再有的機會。
陳容容像是依稀有覺,竟然迷迷蒙蒙應了一聲。君黎嚇了一跳,忙噤聲不語,卻真的看到陳容容睜開眼睛來。那雙目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雙目,忽然見到君黎的面,她神情一展,卻露出微笑,好像并不驚奇。
“君道,我曉得,又是你。”她輕輕地道。“你又來看我了,是不是”
君黎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她究竟是清醒還是發燒,隨即才反應過來她定還以為又像中了幻生蠱那次一樣要沒了命,所以以為又看見了幻覺。
果然陳容容喃喃地又道“只可惜,總是這種時候,才看得到你。”她苦澀地一笑。“原來娘這一輩子,最對不起、最放不下的終究還是你”
她說得輕快,像知道面前的這個幻影不會回答――就算回答,也是她自己的想象。
君黎也的確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不知該順從她的幻覺,還是打破她的幻覺。
每一種都像很殘忍。
陳容容嘆了口氣,又道“不知道來生,又是個什么樣子,君道,娘只是好遺憾可遺憾也已經沒有用了”
她停住了,轉過頭來,凝視著他,抬起手來,要撫他的臉。這是她從幻境里看到的真實,一切都和真實的一模一樣,可對君黎來說,一切卻和夢境一模一樣――恍若他在真實里看著一場夢境。他想撲下去抱抱她,可是卻又不敢;他想說句話,可是也一樣不敢。他知道她很快地會清醒,若現在屈服于這樣的情緒,往后又要如何解釋
陳容容的手果然忽地停住,像是意識到,一切太真實,真實到根本不像幻夢。她一驚將手收回,背心里的痛讓她意識到,她還有人間的知覺。那是真實的知覺,是她知道自己該有的,那么身邊的一切都該是真實,也包括這個――她“誤以為”是“君道”的年輕人。
她忽然心頭慌亂,口不擇言驚道“亦豐呢”卻根本不敢聽君黎的回答,已經用力喊道“亦豐,亦豐”
沈鳳鳴和眾人正在隔壁幫夏錚處理創口。眾人雖不知夏錚怎會忽然愿意了,但終究是好事,都憋著不問。忽然聽到陳容容一喊,夏錚連忙站起,往那房間走進。
所有人都一起跟了來,可所有人都不知,那個夏錚肯放心單獨留在陳容容身邊的黑衣人是誰。有人還依稀記得那日幻覺中所見之人的面貌,猶猶豫豫地有點穿越之感,也便不敢貿然起了敵意,只待夏錚的決定。
陳容容像是驚慌失措,一直到夏錚拉她的手,才平靜下來。“你沒事了,容容”夏錚高興道。
可陳容容只是看著君黎。“亦豐,他――他是誰他是誰”
夏錚與君黎對視了一眼。君黎早已站起,讓開了位置,很有些距離地站在了邊上。
“他是”夏錚猶豫了一下。“君黎道長,我跟你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