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沒想到見到他的剎那,自己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兩步。他還只是那個遠遠的人影,可她怎能不識君黎。她默默念了一念。她等了這么久的這個人不是他如約回來找她,是她到這里來找他了可她還是難抑心中波瀾,一瞬間,眼眶都似熱了。
他看起來像是很好,與單疾泉并肩走來,從頭到腳齊齊整整,走得也是不慌不忙可再走近些,就可以看出那身道袍有稍許臟污了,顯出些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仆仆跋涉之態。若真是“作客”,那么這主人想來是沒能好好招呼了客人。
她不知單疾泉原是要用君黎要挾于朱雀,自不能讓他看起來太好,而今匆忙造就的齊整之態怎么也顯得有些不完美。
可至少,他安然無恙。
他安然無恙,她一顆心便沉靜下來,整個身體都像終于可以呼吸一般,輕快起來了。她能感覺到朱雀壓到極沉的呼吸也像輕了一些,但他的面色可沒有那么輕,依舊緊繃著,一雙眼睛灼然地盯著君黎。
她差一點忘了他們還遠沒有和解連和解的機會都還沒有。君黎是在與他惡語相向之后離去的。三個月過去,他們可曾互相原諒了嗎
山谷寧靜得所有人都屏起了呼吸,看著君黎從狹道走出來。誰又料得到今日一切終于要以他為結束那些知曉內情的人和不知曉內情的人,那些在意他的人和不在意他的人,都不得不這樣等待他與朱雀的相遇。
君黎沒有看旁人只因他也一目已看見了朱雀與秋葵這樣立在谷口。若不是單疾泉事先說了,他必也不會如此刻般表情平靜尤其是秋葵,他從未想過她也會得以離開那個內城。可如今,一切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提早了片刻到來將原本或許是幾日后他回去臨安的那場相遇,換了一個地點提早到來而已。
他走上前去,略略低下頭,恰恰將一切光芒都斂去連同那所剩不多地打在他臉上的天光。“師父。”他只是這樣低聲開口。無論朱雀向青龍教要求帶走自己是源于師徒之情還是叛師之怨,無論他準備如何與自己清算舊賬,他都想好了要這樣卑微地開口的。
朱雀的烈烈心火似被這兩個字忽然澆熄,竟像是一種如釋重負之感讓他的一切發作都無從發作。他還叫他“師父”,只是兩個字,他的心跡卻似已全數說明了。無論過去有多少的齟齬交惡甚或性命相拼,那樣的勢不兩立,原來還是可以揮揮手煙消云散的。
他知道,倘若君黎仍是強硬以對,自己自不會讓步;可現在縱然還是不想真的如此輕易就原諒了這“劣徒”,他卻也不知道,自己真的還能對他施以什么懲罰嗎
他沒動聲色,抬頭,只向拓跋孤道“人我帶走了。承情。”
拓跋孤也微微點頭,算是回禮。只見君黎垂首未動,直到朱雀轉身離去,他才邁步,默然跟隨而去。
仿佛,他就要這樣再次回到朱雀的掌控,如同從未脫離過。白晝已近了尾聲,為鉛云所遮的落日越發失去了光亮,這一日,也要結束了。
可終于還是有人按捺不住。谷口的沉寂里還是有人忽然邁出一步來。“君黎哥”縱然在這般壓抑與緊張之中,還是有人忍不住要喊,把心里那些急和怕都喊出來。你會有危險嗎你還會回來嗎她要知道答案
君黎沒有辦法不為這一喊而停步。他回過頭,刺刺的眼睛已說盡了心里的急迫與擔憂。十丈之地,她在谷口高處,他在谷外平川。他們之間,說不清究竟是近還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