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七方”的琴匣,應該一直被遺留在臨安武林坊凌夫人一家的住所里――連同那具其實早已破損的五十弦琴。莫說泠音門應該沒有其他傳人了,縱然是有,也不會得得到那琴與那琴匣的才對。
只聽關代語道,“是啊,七方啊,你不知道好大一個琴匣。他們說看見那人獨自一人在上島不久的水邊休息,我就跑去找,也找了好久,才見到人――原來是個女的呢。她都不點火,一個人坐在那黑乎乎的地方,我看她果然帶著個好大的琴匣,就過去就過去問她是不是有琴。”
他頓了一頓,也舔了舔嘴唇,將目光也移開了些。“可她――可她不肯給我,我只好回來、來你這里了。”他嘟噥著道。
沈鳳鳴只看著他的眼睛――那游移而走的眼睛。與那神秘的人物的相遇就只有那一句簡單而又吞吞吐吐的敘述,加上他方才慌慌張張跑上來的樣子,很叫人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看不是吧”他帶著試探,“以你的手段――人家不肯借你,你不拿你那麻藥針給她一下、搶了過來”
關代語面色一紅,嚷道“那還不是因為她”一頓,才放低聲音,“她那個態度,根本不理人不過她好厲害,我沒得手,只好跑了。”
“那她人呢”沈鳳鳴忽然警覺起來。似乎是作為回答,黑沉沉的山道間不偏不倚地傳來一聲冷笑。“哼。”那般輕,那般淡,可關代語卻如被嚇了一大跳,登時彈起。
沈鳳鳴霍然而立。他萬沒敢相信真會有旁人躲在暗處――只因這個山頭,原是有幻生界的人把守的,而甚至――除了人,更有蟲蠱為哨,關代語上來固然容易,可外人要繞過它們決非易事。
一個人影已經慢慢地從星光樹影下最黑暗之處浮現出來。就連沈鳳鳴也未料到此人竟離他們如此之近,以至于他相信,倘若她適才真有心出手,自己和關代語恐早已難逃。作為黑竹會的殺手,他也曾借助過地勢與光影將自己身形隱藏起來,可似乎都沒有像她這般恰到好處,就連背上那巨大的匣子都似不曾成為她的累贅。
女子自是一身黑衣,可卻也并非勁裝,反有些寬大飄逸,頭臉蒙了,只露出一雙輕柔的眼。縱然遮掩如此,沈鳳鳴還是心念一動,“凌夫人”
女子雙目微舒,像是輕輕一笑,伸手揭去頭面黑罩。白皙而優雅的面龐露出,證實了沈鳳鳴的猜測。
早該想到,那琴匣本就在凌夫人蘇扶風家中,而除了也曾是黑竹會金牌殺手的她,又還有哪個女子能這樣輕易地繞過重重崗哨,渾無所覺地就埋伏到旁人身側關代語那手麻藥針的伎倆,在本就擅長暗器的蘇扶風面前自然也是如同兒戲了。
沈鳳鳴料蘇扶風應不至是敵,或許還真能幫到自己,心中暗喜,正欲開口再問,蘇扶風的手卻毫無先兆地一抬。他已覺有什么東西向畏首畏尾退在后邊的關代語飛去,不待細想,抬手便擋,腕上“通”的一下,只覺劇痛。幾乎同時,關代語已經發出輕輕的“啊”一聲,應聲而倒。
那暗器原來卻不是一枚,而是兩枚。沈鳳鳴心中掠過一絲怕,手臂一抄撩住關代語下沉的身體,只見他雙目緊閉,知覺已失。此際才聽得有什么東西滾落在地的聲音,小小石子都跌在了腳邊。
他不無驚怒抬頭,“凌夫人”
蘇扶風卻輕輕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走上前來。“你不如先看看他手上拿了什么。”
沈鳳鳴去看關代語。這孩子的手現在已經垂在了空中,手里的東西――已經落在地上了。他已經看到了地上一個小小的瓶子,與小石頭一起落下的――很容易想象關代語躲在自己身后時,悄悄摸出了這個瓶子,里頭不外乎是什么蠱蟲之物吧。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將關代語放到石邊,道“他該不是惡意。他――他到底只是個小孩,只是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