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肯即時便說,原是因沈鳳鳴的相求,可其實如今說與不說,他與秋葵之比武如箭在弦上,都已是不得不發了。
戰中之人似乎還遠沒有觀戰之人那般緊張,只聽前面沈鳳鳴抱琴猶笑道“秋姑娘,此琴二十五弦,于你來說太大了些,就讓給我占個便宜吧。”說話間手勢一指,意示請秋葵就座。
那里已經有人準備了琴凳與琴臺。若要全力于琴音之上,坐著自然比站著更易全神貫注,是以秋葵并不推拒,便自坐了,將琴放穩,先行凝息調適。
沈鳳鳴轉向眾人,道“泠音之音,縱在云夢教之中,亦稱為魔,是為魔音,諸位聞名識意,亦可猜知此番比試非同尋常。云夢教內,倘深諳云夢武學之源的,或可無礙,但諸位非是沈鳳鳴看輕此音自耳入,直達于心,縱是天籟也恐非諸位之心所能載承,為不致誤傷,還請先以棉物阻聽為好。”
他一停頓,忽笑道,“若自認高人者,沈鳳鳴也不敢強求。”
席間大多數人互相看看,果然也不敢掉以輕心,尋布撕襟,準備隨時將耳堵起。單疾泉也令無意、刺刺等都照樣塞了,及至看到君黎,對他目視征詢,卻見他搖了搖頭。
他雖并不覺得沈鳳鳴有什么理由會敗給秋葵或傷害于她,可若蘇扶風說他此戰“性命攸關”,他又怎能阻塞自己視聽,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見眾人不少已以手就耳,沈鳳鳴也知再多說什么,席間也少人得聽聞,便抱琴向眾人一禮,往自己的位置坐下。
在此后的許多武林記載之中,這一場足以震動天下的較量卻往往被描寫得如同一幕啞劇,可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
直到沈鳳鳴撥響琴弦之前,秋葵仍對他較量之意心存疑慮,可今日這個寬袖攜琴的他,竟好像真的有幾分像是識音之人那是她以往從未想過的。她不敢掉以輕心,勻息之間,一霎不霎地只注視著他,到他落座、放琴下來,她才將目光移至他臉上。
沈鳳鳴對她一笑“湘夫人,難得到此湘水之上,莫若還是請你自湘君為始,如何”
秋葵冷諷道“何敢與教主爭先自是教主先請”
沈鳳鳴知道多爭無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伸手撥弦。
那弦響了。琴音令秋葵心頭微微一拎,放于琴上的手也待動,可一遲疑,卻又一停。
琴音純粹,尚無注入魔音。
那本是她的琴,她原未想過那琴還會在旁人手中發出聲響,尤其是一個她極為厭惡的人。可若單以琴音論,面前這個人,似乎還不算辱沒了“七方”。她甚至有些驚訝。這似乎正是湘君的調子。這一曲,他也會嗎
再多聽幾節,曲調卻又與湘君頗多不同。曲是古風,與湘君擊節停頓都很相似,可偏在那些最為要緊之處,又與之背道而馳。她按捺不住,起手欲待撥琴糾正于他,可伸指及弦,又覺得那些背道而馳之處,似乎也恰到好處,并不損了這曲的完整反像是這同一曲的另一面。
她竟聽得愣怔。
沈鳳鳴將弦撥得很輕,輕到琴音有些絮絮,繁瑣卻也不失平穩。唯一在這意境之中不合時宜的大概只有左手撥弄間偶爾的瑕疵那是被左掌的包扎擦出的雜音。不覺十數節已逝,沈鳳鳴才瞥了她一眼。“你還不動手”
秋葵像是醒悟過來,忙振袖撫弦。這是闕與闕之間的微停,在這樣的節間趁虛而進,最易不過。沈鳳鳴留給她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弦動,琤琤數聲,她的琴音輕易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