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很早便睡了。君黎在自己房中枯睡了一會兒,畢竟心里有事,還是起了身來。
明鏡十訣,已學其九,但其中只有前六訣是他敢稱已然學成的。倘若當真學成九訣,除了拓跋孤,他或許不必懼怕任何人了,可是現在,卻遠未到能高枕無憂的時候。
七至九訣的關鍵在于第七訣――“流云”。而那偏偏是他的薄弱之處。甚至第八訣“移情”、第九訣“不勝”他都在那日與拓跋孤交手時有所領悟了,只唯獨“流云”
他于床榻抱元靜坐。那十訣心法,雖都是心意之領悟與內功之修煉并舉,但有的尤重領悟,譬如“觀心”,有的卻又尤重修煉,譬如“若虛”、“若實”。若是重領悟的意訣,一旦悟得便進境飛速,悟不得便只能徒嘆奈何;但若是重修煉的意訣,便定須花上一段時日,依口訣研修,內力有成方算習得。
第七訣“流云”尤為特殊,“領悟”與“修煉”二者竟是缺一不可。雖然此訣并不算最難,卻總須花費精力、專心一意修行方可有成,他卻一直未能有所閑暇。如此,似自己那日與拓跋孤交手時用出的第八訣“移情”尚沒有“流云”為底,其實耗的乃是舊時修煉“若虛”與“若實”時的功力,不免像是隔空取水,事倍功半,大是損耗吃力,難當久戰。
“流云”又在腦中誦過一遍。流云之出,乃是要將體內真氣依憑招式延伸,直至超脫身體與兵刃之形。對于君黎這樣心思繁復卻又敏銳的人來說,領悟此訣不慢,所缺只是修煉。他暗自將內息沿周身脈絡行走,未幾已趨快速流暢,漸有涌溢之相。他抬手,試引一縷真氣自指掌漫出。比起在體內真氣隨心而走,離體之力的精準之控雖然不易卻也不至于難以做到。若說“逐雪”便如肆意潑墨,“潮涌”便如大筆揮毫,“流云”只如精雕細琢,而仔細想來,他其實在讀到這一訣之前就對之有所嘗試。
那是在被囚于青龍教地牢時,他曾一時無聊放逐心意追逐蚊蟲之聲,以無形之氣把小飛物擊得暈頭轉向。不過蚊蟲畢竟只是輕弱之物,就算是尋常之人,伸手一揮激起的風聲必也足以擾亂其飛行了,習武之人以氣追逐,也就不算稀奇。“流云”之學,類似于此卻也當遠勝于此。
他試練少時,起身在室內輔以手上招式。氣為形之延伸――有招方算得有形。攪弄風息,不覺已過三更,習練中漸漸尋到些感覺,氣息越出指掌之限,其形越趨隨心憑己,只是究竟不可見,雖專心一意卻也不免常生恍惚之感,時間一久便像是與這縷氣息失了聯系。他想了一想,取來布錦蔽目塞耳。耳目之靈固然是好,有時卻也是分心之源,此時此地唯有摒絕雜念,方能全心貫注于對氣息之操控之上。
周身既有真氣涌出,縱然目不能視,耳不能聽,這室內情形依舊全然清晰,以“流云”之力拂過桌上微塵,掃過榻上衣角,便變得容易起來。大約再有了一個更次,內勁之延出漸行漸遠,亦漸行漸利。待到確信心思已凈,他方撤去了耳目遮蔽,恢復清明之視聽。
還不到五更的天,卻已經有店伙計起來燒水了。這也難怪,客棧之中到了大清早,總有幾個客人要熱水的,若是冬天,大概更為辛苦。君黎離了屋子,先去討了半壺熱水來。他只是想看看,適才閉絕耳目只憑心念感知所練的“流云”,到底是否真已是無形之形。
他將熱水倒在杯中,以延出指掌之氣息逼迫那熱氣之形――熱氣本也是介于有形與無形之間的一件東西,與“流云”本源很是相似,水杯既小,熱氣之形更是具體而微,若竟便能依他之意隨心變換了氣息形態,才總算一夜的試練并不是錯覺。
――到底,還是要依靠雙目所見才能確信。
青龍谷內,左使程方愈早早便起了。今日是顧世忠的忌期,雖然是頭一年,但以往每年顧家進谷祭掃早年去世的顧笑塵時,都會來得很早,這次想必也是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