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也便笑道“那我們先去客店若我記得不錯,前面不遠就有一家。”
刺刺又小聲道“可是天很快就黑了,晚了還能看得見嗎”
“月明天朗,怎會看不見”君黎道,“若單以一天而論,子午方是此處水勢最盛之時,現時潮水尚遠,夜間反倒更洶。”
刺刺雀躍道“那好,我們晚上去。”
四人到客店落了腳,填飽了肚子,圓月已初升起,晃晃然大得有些不真實。待到出門時,整個夜晚已變得很柔和月光并沒有傾瀉而下,那深邃的橘黃與其說是瀉出了什么光亮,倒不如說是在吞噬著黑暗還更貼切。
鎮子距離入海還有一大段路途,可與這潮聲一起彌散在空氣之中的,卻分明已是股濕咸的腥味每年八月的大潮本就是海水倒灌入江,從入海口甚至能一直倒灌二百里,直灌涌到臨安府的江面。臨安居民一向很有八月出東門看潮的習慣,到了這鹽官附近,潮固是很大,可大堤荒蕪,真真算不上什么勝地,反而不比臨安游客眾多。
江堤就建在鎮子外面。方是戌時,潮聲已然洶涌得足以令人心旌搖動。兩人先到堤上望了望在這樣的地方,土堤自是修得極闊極高的。堤上算不得很干凈,些微粗糲的沙粒覆蓋在硬土之上,甚至目光過處,偶爾還能看到些貝殼碎片,并無半個人跡。堤下遠遠看去是一片灘涂,此刻水線至少還在兩三里外,極目只能看見一道道白線在月下閃著森然而不連續的磷光,先后推擠,不斷地拓拓著江岸。
刺刺有些失望,“君黎哥,怎么這么遠都看不太清楚。”
“一眨眼工夫就漲上來了。”君黎道。“不信你看著。”
刺刺遲疑了一下,“真的不能下去看看你不是說,子午水才最盛,現在距離子時還有足足兩個時辰呢,那時候我們早回去了嗯,我們也不靠近,就到這江堤下面,若是感覺到水快漲上來了,就趕快上來,你說好不好”
君黎估摸了一下水勢的確,現在的回潮還不是很兇。若真有涌起的跡象,以自己與刺刺的身手,趁速避上土堤總還不成問題。他便點了一點頭,“也好。”
他熟門熟路地尋到了江堤中間特意留下的一段人行土階,刺刺便忍不住嘻笑起來,“君黎哥,你以前是不是也老是溜下來”
君黎不得不承認,自己小時候也曾像刺刺這般好奇欲要近看大潮的。那時逢云道長對自己又是縱容又是擔心的模樣,是不是也便正如自己此刻緊張地拉著刺刺呢
早前的大潮顯然已浸濕過江堤,灘涂之上泥濘一片。刺刺下了土階便興奮非常,早忘了答應過他只在這堤下看看,掙脫出手來便往江邊飛奔而去。
“別亂跑。”君黎喊了一聲。可是他知道攔不住她,就像當年的逢云也攔不住自己,除了一直緊緊跟著,沒有別的辦法。先不說他曾親見過潮水鋪天噬人之景象,其后才敢信天地之巨力絕非人力所能抗衡,單說灘涂并不平整,泥沙之下多有碎石,除了沾得鞋襪都是濕漉泥濘,腳底只怕都要生疼。刺刺看似足不點地,輕巧如風,可畢竟人非飛鳥,在這般不平整的碎石之地上,疾掠反而更易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