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隨著船身的晃動漸漸清晰起來。睜開雙眼,夜色依舊。
靜火、流水。船頭的一點燈明,舷外的潺潺江湖。
沈鳳鳴有點記不起發生過什么事,怔怔然倚在船尾,無意識地意識著自己的左手被一個人虛虛握在半空。
他不甚敢信地辨認出那是秋葵的影廓。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醒來,正專心且小心地用撕成長條的細絹一一裹起他的指尖。
手指的疼痛讓沈鳳鳴的記憶蘇醒了幾分。對白夜之舞。這是白夜之舞留給他指尖的灼傷。他記得自己劃傷了關非故的脖頸,也記得胸口中了他的掌力可是然后呢自己如何到了船上秋葵怎會也在這里他一丁點兒都想不起來。
但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目光如貪戀般留落在她的面容與雙手她將他的手指包得很仔細,細到有一絲不平整都會令她不滿意地重來。他看得有幾分癡,這個片刻不真實得如在夢里他甚至沒做過這種夢。
如果是在平日,他會一言不發地一直看著她,看到她發覺了再出言謔弄她也不遲。只可惜今晚不是平日。他還沒有忘記今晚還有許多人的生死或許尚系在他的身上。
“秋葵。”明知開口定會令得這溫柔曖然提早消失殆盡,他還是不得不出聲發問,“那邊怎么樣了”
聲音依舊有幾分虛弱,但比之先前已好得太多。聞言的秋葵愣了一愣,抬頭看他,“你你怎么醒了”
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如一貫嗔怒羞赧到摔落他的手去。她甚至不曾掩藏了面上的驚喜之色。不過這驚喜之色隨即消退,一絲憂慮重新浮入她的眉間。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自語著“是了,現在正好是戌時。”
“你說什么”沈鳳鳴有點聽不懂她的反應,空閑的右手在身后撐了撐,想要支坐起少許來。便這一動他才發現身體有些不對,從胸口到四肢沉甸甸得陣陣發痛,一股煩悶無比的感覺在胸口收縮著,借這輕輕一動忽然如被激活了,有什么東西腥甜腥甜地要從喉口涌出來。
“你怎么樣”秋葵見他面色忽然變化,不無憂心地傾過身,“是不是很難受”
“我”沈鳳鳴來不及說出什么字來,甚至來不及將她推開,翻身便嘔。
秋葵早有所料。起初自己也曾同樣在那個幼蟲死去的清晨,嘔出一地腥臭可怖的蟲尸。而不同的是那時自己體內劇毒已盡除,汰盡蟲尸已是最后一步,可是沈鳳鳴即使他吐盡蟲尸,也解不去毒性。他會在身中劇毒之下突然醒來,唯一的解釋也許正與那時一樣只是所謂魔血的新生之力令他每晚于戌時能有短暫的清醒而已。
“鳳鳴公子怎樣了”稍稍離開一些的石志堅與歐陽信正在劃槳,不敢歇停,聞聽船尾動靜忍不住開口相問。
秋葵向兩人搖了搖手,沒有回答。沈鳳鳴俯身嘔吐半晌,才好了些,這一下當然已不必秋葵再解釋發生了何事幼蟲的模樣、身體的感覺,他都再熟悉不過。很顯然,是關非故對他下了“幽冥蛉”。
太相像的事情重來一次,無論是他或是她,都忽然有點無言哪怕這件事又一次足關了生死。秋葵默默然,待他平復一些,將手中未用完的白絹要予他擦嘴,沈鳳鳴卻拿衣袖抹了口鼻,將她白絹接過來,往尚未裹滿的手指上快速纏了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