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那個她沒有“七方”。十八年前響起在殘音鎮的,也不是完整的神夢。可無論什么樣的琴,什么樣的曲,心念激蕩時走火入魔自入其幻的景象卻都那么相似。將琴奪走或者將人擊暈莫說當年的沈鳳鳴做不到,就算能夠,他也知如此無法真正將她拉離幻境。唯有“破音”一途,可解此幻。
他尚且年幼,要“破音”自不必想,唯一的選擇只有以手中匕首割斷她的琴弦。
說來是多么簡單的辦法,可是他沒有動手。
到她死都沒有。
那一年的沈鳳鳴已經熟練背誦了所有關于泠音的事情。他始終記得,斷弦對奏琴者的傷害極大。即使明知她已經身處幻境,可他還有一絲絲僥幸,覺得不過是做一場夢又能如何和一絲絲不信,覺得她怎么可能會這樣棄下了他,死于一個他都想象不出的所謂夢境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把握他還是個孩童,他怎么知道,這一刀下去切斷的,僅僅是琴弦,還是她的心弦他怎么肯將這樣甚至可能致命的傷害加諸于最親最近的人之身
最簡單的事總是最難。沒有那么多思量,沒有那么多理智他只是本能地無法出手傷她。
像世上任何一個孩子不愿意傷害母親。
即使不是孩子,這世間本也沒有多少人能夠作出這樣的冒險冒險去承擔或要親手殺死至親與至愛之痛。十八年前的沈鳳鳴未能做到,十八年后的境遇比當年只會更險。操琴者從來斷弦如斷魂,更何況是“七方”,更何況是神夢。斷一弦時便已艱難,斷盡三十九弦,又當如何
他從來不信所謂運命,可有時卻不能不信。如果不是親眼見過那樣猶豫退縮的最后依舊是六脈盡毀,七弦盡斷,現在的他,又怎么能選擇親手斷去七方。
每一斷都是“琤”的一聲重響,每一響都是向秋葵胸口的重重一擊。沈鳳鳴知道這樣的痛可是,沒有人能替她承著。
“如果她能逃脫今日之厄,”他不知是向誰低語,“我會告訴她,換得她這一息尚存的,是另一個人當年的魂飛魄散。”
魔音減弱了如狂風漸化了微風,再化了虛無。戰場之上一片靜謐,連蠱人都倒伏于地,不曾發出一點聲音。只有關非故還跪在地面,口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