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與我說過朱雀昔年被關非故打過一掌以至寒傷難愈,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關非故是在成親的路上,對么”
“是啊。”
“關默眼下四十有幾了。關非故若是那時候才成親的,那只有兩個可能,其一,關默是他成婚之前就有的兒子;其二,關默不是他親生兒子。”
秋葵眼珠稍動,沒有說話。
“聽說這兩三百年來,你們三支的圈子,一直講究門當戶對,明媒正娶,意思是說,要二者同為三支中人,才好成親,行事更要檢點,不可逾矩。否則,即使三支不將這違了規矩的弟子驅走,他必也無有顏面再參與三支大會,更不要說在三支中擔任什么重要位置。關非故當年可是幻生的翹楚吧如果因為這種事失了地位,豈非對他的前途大是不利。”
“你的意思是說,關默的生母可能不是三支中人,而且與關非故不曾成親就有了孩子,所以關非故就不待見關默可此說全憑猜想,可有證據”
“你先聽我說完。前天晚上見過摩失之后,我突然想到這個細節,心中好奇,就去幻生門徒之中想打聽一下關默的出身。只有一個早年的弟子還記得些當年的事情。他是關非故成親一兩年后拜入師門的,對于關默是何時生的也不甚清楚,印象中他剛去時,關非故就一直說自家孩子身體不佳,從不抱出來給他們這些弟子看,派中師長也從不催問,直到幾年后關盛生出來,師長要他帶去看看,才想起一并將關默叫帶去自此他們才始見了關默,那時已長得有些大了,六七歲,自然,那時候就已不會說話。我很是不敢信,在當時西域大漠之地,又不是深門疊院,一個孩子如何能藏了六七年之久打不著照面如果連貼身弟子都看不著,那關非故又是將人藏在哪里的思來想去只有一處就是他的蠱室,因為只有那一處,是必會上了鎖的。”
“將一個尚不懂事的孩子鎖在蠱室那豈非太過危險了。”
“當然危險。你可知,那宋客曾有個哥哥,就是兩歲時獨自玩耍,誤觸兵刃,不幸夭亡。一個小孩子若真被獨自關在蠱室里,不可能一次都不誤觸蠱皿,關默能得活下來,已是萬幸,我甚至懷疑他也許不是天生的啞子。他能聽得見,他其實也會說話,只是發不出聲音而已,這其實更像是因毒而啞。如果他自小遇見毒痛已多,與父親哭鬧亦不得回應,那長大之后遇人追殺竟也不聲張,或也就合理,否則就算不會說話,怕也不能這般逆來順受吧”
“聽起來也有道理”秋葵喃喃道,“六七歲,應該記事了。”一頓,“若是如此,便是你不與他說,他對這所謂父子之情,也該心中有數。”
“所以就留他自己想想吧。畢竟年月久遠了些,不拿關盛、摩失這些人來剝開他的舊傷,怕他都忘了疼。”
“可我還是不懂你為何要逼他去殺摩失他就算殺了摩失,也未必表示自此就以心向你了啊。”
“我逼他去殺摩失但不是真要他殺摩失。你知道他與摩失當年是何交情這個我也問了。當年他身邊還沒有關代語,朋友也極少,唯獨新來的摩失與他親近,因為摩失那沙蝎幫的身份與一些秘密,旁人都不好多說,唯有與一個啞巴能多講幾句,是以兩個人算是交心,說是知己也不為過,便是摩失離開幻生之后,書信聯絡也不少。既是知己知己該當如何你若想象不出,就想你我與君黎,也稱得上一句知己吧你的仇人若與你說君黎要殺你,即便他橫陳千百理由,你可會信一個字你的仇人倘要你去殺他,即便他曉以無數利害,你可會真去動手”
“可我們是如此,未必他們也是如此你又知道關默是什么樣人了卻將他與我相提并論。”
“說對了。我正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人。”
秋葵恍悟過來,“所以你其實是試探他”
“我雖然已知曉了他許多弱點,卻唯有他的為人,實還不敢稱了解。便予他一次機會,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此時天色已經全暗,兩人走在園心小徑,一篷月影正于夜空模糊而現,與門墻昏黃燈籠相映朦朧,樹草仿佛都減了清冷卻加了柔情。秋葵沒再說話,與他慢慢穿過庭院,回到東樓,屋中晚食已備好,沈鳳鳴便叫將他的亦送來此間,與秋葵在屋里相對舉箸。
正吃得一半,李文仲便來敲門,帶了三個仆人小心翼翼將“七方”雙琴搬了進來。沈鳳鳴一見,不無驚訝,“這么快”李文仲便道“秋姑娘的東西,風爺最為上心,緊著催著趕著安了最好的弦,姑娘有暇時便再試一試手,若有什么不妥,記得與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