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當真是尋常已極,仿佛同榻而眠早是尋常已極的事情,以至于秋葵都怔了一怔昏昏燈光下差一點要懷疑起自己來。她隨即大是怫然,“我好好與你說著事情,你你卻在想些什么”
“我怕你累了。”沈鳳鳴一臉誠懇表情,“倒是你在想什么你不會以為我肯真害你一晚上不睡”
“我”秋葵實是發作不得,“我不累,不必你掛心。”她似很有些后悔竟會指望了沈鳳鳴能與她共鳴交心、解她這番吐訴的心思,霍然站起,轉身走回桌邊將燈與瓷杯皆重重放落。“你睡吧,不用管我。我也不擾你。”語氣驟然冷淡。
沈鳳鳴不無費勁地從層層厚被中翻了個身,遠遠向著她,“大半夜的,非要聽我應幾句關默的事才高興。”
“我現在什么都不想聽。”秋葵氣咻咻坐下。
“關默他心里其實早想好了。所以我是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明日自找他談談怎么接管幻生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他肯了你怎知道”秋葵不覺瞥了他一眼。
“你沒想過一條四十年都卡住出不來的蟲子,怎么今天突然就能出來了”
“不是因為蠱主死了么”秋葵道,“關非故死了,他施下的蠱蟲必有變化。”
“這么說是沒錯。可你別忘了,這是當初蠱主在近旁都沒法催動的蠱蟲,休眠了四十年四十年是多久啊,你能想象除了關默一直不能說話之外,甚至沒有什么能證明蟲子還活著。自嬰孩幼童到今日,它便早與臟腑生為一體了也未可知,換作是你,你敢輕動么”
秋葵聽得咽喉發涼,咬唇不說話。
“代語說,曾看到他將手伸到嘴里。若我猜得不錯就算蠱主死了,他的蠱力也遠不足以將這條卡死的蠱蟲催動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手硬生生將之強拔出來。蠱蟲若是活著,一旦得以活動便會生出劇毒;要是死了,這四十多年的共存更等同于拉扯出自己的血肉。如果一個人不是想好了答案,不是決意了與過去一刀兩斷,不是有了置之死地之悟,他絕不可能做得出來。”
秋葵面色蒼然,放在桌沿的手竟爾微顫難止。
“想來總還是先前那一番話激得他下此決心。”沈鳳鳴嘆了口氣,“蠱人當真匪夷所思。我以為關盛要殺他,已是叫他難以接受之極限了。現在看來,我低估了他他是真的都早知曉,卻甘愿裝作不知。”
“當然匪夷所思。明知那些人如何待他,他偏要那么多年還定幫著他們早點下決心離開不好么”
“他看過那日志。說不準他真是關非故的親生兒子。”
“若是親生的,那豈不是豈不是更可怕”秋葵道,“到底是要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心,才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若是我,這樣的父親我寧愿不要”
沈鳳鳴反笑起來“是啊與他一比,我好像一點都說不上個慘字了。”
秋葵微微一怔,少頃,才道“所謂悲慘,原也不能用來比較,有時只是各有各的不同。”一頓,“你你那時都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