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扳指雕紋奇異,即使只那么看過一眼,也足夠沈鳳鳴記住它的特別。
“像應該就是它。怎么會在你這里”他伸手拿過,小心來回轉動細看。
“我就在殘音鎮撿到的。”夏琰道,“就是上回,遇到吳天童他們幾個的那次。你何時丟的”
“十八年前就丟了。”
夏琰與他詳對此事,又多問出些細節來。卻原來當日沈鳳鳴抱著包袱,只見四周皆是奔跑廝殺,也分不清到底是哪邊的人,左躲右避了幾次之后,只覺再不知往哪里方能沖出去,亦再提不起一點力氣去運動輕功,借身法離開此地。身心俱茫之際,忽被人從后一把抓住他渾渾噩噩,只道是要做了刀下之鬼,可那人將他半抱半挾著,卻是撞入了身邊院里躲過其勢洶洶從巷角沖過來的一伙青龍教眾。
他稍許醒神,才發現救他的是個女子一眼看不出年紀,只因她面上有幾塊極深的紅痕,將整張面容都毀了,乍一看到,先是嚇了一跳。
女子似乎意識到了,將臉蒙起,道“這里他們搜過了,不會再來。”其實她不說沈鳳鳴也知道那院里直是連青石板地都挖開過,如皮肉翻綻著,沒寸土完整,屋里更是箱籠傾倒,床斜桌裂,何止是搜過,直是搜了不知幾遍。
待外面動靜漸小,女子就說“你一個小孩子,趕快離開此地。”沈鳳鳴往外走了幾步,外面的人雖不聚在這條巷里,整個鎮上依然不見太平,他依舊不知該往哪里去可心里對那女子的面貌有些怕,也不想再回去尋她,便只在心中說,若上天不要我死,總會讓我逃得出去的。
便在此時,他忽聽到不知從哪里傳來幾分琴音像是母親的琴音,卻又不完全相同,比起先前的激昂雷厲,此刻的聲音沉悶迂回,嗡嗡更似余音。他只道是自己的幻覺他還能望得見那處屋子在熊熊燒著,他還能記得那琴弦盡斷如抽裂開胸口巨隙。但未過了多久,似乎所有人都聽得了那個聲響所有人都有了同樣的幻覺。滅又復回的琴聲如那火焰長舌,重又燃起了尚未褪盡的全部恐慌。
青龍教終于決意撤離這個已宛如地府的小鎮即便還留有一些活口,黑竹也再無可能振奮而起了。彼時的沈鳳鳴神智恍惚,亦這般跟隨在后。他在離開鎮子后,不辨方向,踉蹌了一小段路,倒地昏死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清醒過來。
“應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我醒過來,也記不得想了些什么。看懷里的包袱,不知何時散開了幾分,那封信、那枚扳指都露出來。我把信看了,許多都看不懂,就放回去了。這時候比前一日清醒些,我突然想到那個女子她蒙上面之后看起來,和我母親差不多年紀。雖然現在想來荒謬,可是那天早上我深信不疑,那個應該就是我母親,只是被火毀了面容。我連滾帶爬找到路回小鎮,可摸了好幾條巷子都找不到那屋子是哪一間,幾近絕望時,忽然又聽到琴聲。
“那琴聲之中,似乎有安撫之力。雖然鎮上回響太多,我還是找不到琴聲源頭,但我心里焦躁少了許多。后來,終于給我摸到了那個院門一進院子我就知道,是這里琴聲就是這里發出的。可是我進去看了,空無一人。我在院中、屋里反反復復地找,我喊她,娘,你出來。最后喊到廚房里的時候,琴聲停了。
“我發現廚房燒火的地方有個灶洞。我知道不可能,但我還是鉆進去,喊,娘,你出來。你信么,那個灶洞,我鉆了有數十步深,直到一絲光亮都看不見,一絲希望都沒有,我才知道,真不過都是幻覺。”
“那個灶洞”夏琰原是想說什么,可憶起當初與拓跋夫人互相約定,不將與當日有關之事向任何人說,也包括那個地道之事,張了張口,只道“也并非全是幻覺。雖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可我這枚扳指正是在那個灶洞里撿著的想來就是你那日掉落,沒人發現,就這般被炭灰埋了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