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后。他嘆道。三十多年后,祖父不在了,我卻來了。
父親夏錚其實從未與他們兄弟細說過祖父這段往事,倒是最近東水盟主這一番作為,留守莊中的舊人萬夕陽才與夏琛講起。此際踏足建康土地,夏琛心中戒備,卻也未必沒有如祖父當年那般意氣。如果東水盟與昔日江下盟一樣,能再以抗金為旗,他覺得投身其中未必不是種榮光。可惜,今日的東水盟主有這番本意的可能極微。
臨行前,萬夕陽陪他在臨安走了“無雙衛”衛家、“定水一鉤”謝家、“桃花別莊”方家,打聽這次大會的風向。三家收到的請帖與夏琛手中無異,亦說不出太多所以然來,不過均各承諾到了建康之后,與夏家莊同氣連枝,總不叫別處武林世家壓過了臨安諸豪的風頭。另一面,他依計修書,事先送與建康地頭兩名豪杰,據言都是昔日夏吾至在江下盟中過命的交情,一個是人稱“金陵一把刀”的王松柏,另一個是有“青溪圣手”之稱的魯守,夏琛估摸著抵達建康府的時日,約好于冬月廿九下午先拜訪魯守,再于次日上午在鎮淮橋附近一涼亭與王松柏相晤那兩人在江下武林數得上名,自也必在這次武林大會相邀之列,料提早謀面尋得背助總好過不見。
到得魯家莊,日時卻晚了。魯守年過六十,精神卻極佳,備了宴席與夏琛等接風,言及三日后之會,面露不屑之色。
“東水盟,”他重重哼道,“甚么東水盟,我老魯只認江下盟,只識夏老盟主、曲老盟主他二位,不識甚么曲重生。”
曲重生這三個字,夏琛一行已是探得,正是如今東水盟主之大名。據言曲重生乃老盟主義子,因感念曲老盟主收留撫養有如重生再造,故此與自己取字“重生”。魯守與曲重生自老盟主去世后卻并無再見了他對曲重生接任盟主本無甚異議,只是一來如許多年江下盟未有動靜,二來忽然重出江湖已是用了“東水盟”的新名字,且并無與他們這些元老商量,魯守自不免心有不悅。
“曲盟主他當真未曾與魯老前輩事先商量過這武林大會之事”夏琛探問。
魯守哼了一聲,“小子早不將我們這些舊人放在眼中。”
“據晚輩所知,他在臨安都走了好幾家。”夏琛道,“我以為他在建康,必要越發謹慎,事先征得幾位前輩的同意。”
魯守哈哈一笑,“想必他是曉得我老魯的脾氣,干脆避過了。方才幾位不也說他在臨安,也沒上夏家莊”
“說的也是,獨獨避過了夏家莊。”夏琛苦笑,“多半是欺我年幼無能,自不必征求我之看法。”
魯守搖手,“曲重生自己不過是個黃毛小子,他敢欺旁人年幼過幾日我倒定要去看看他這武林大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因天色實晚,幾人談不了幾句,已不得不起身告謝道辭,言及次日與王松柏有約,魯守欣然“想來松柏老弟比我老魯消息靈通,明日老魯與你們一道去見他。”當下極力請夏琛等在莊里憩下,約定次日見了王松柏,一并就此事再作深談。
夏琛實是行路累了,安頓下了倒頭便睡。沈鳳鳴不大放心,只因這魯守的底細他實是不知,礙于不便當真對夏琛寸步不離,只能在他隔壁屋內,與萬夕陽一道休息,這一夜卻也不曾大睡,半夢半醒,只顧豎著耳朵聽動靜。萬夕陽與魯守算是有舊,倒對他戒心不大,只是或反不放心沈鳳鳴,亦不肯深睡,兩個謹謹慎慎躺一會兒,醒了又扯一會兒天,到得天微亮,卻也相安無事。
這西苑原皆是獨苑客居,與主居毫不相干,仆從下人也少,是以安靜得很,黎明時分越發靜謐,萬夕陽說起少年時跟在夏吾至身邊時若干舊事,沈鳳鳴亦聽得入神,忽外面腳步聲響,兩個一道驚起,細聽那腳步有不少卻虛浮雜亂,絕非高明之輩,兩個對視一眼,只聽窗外有人低語了一句“時辰還早,想是還未起身。這便叫他們起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