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著。”他丟下三個字起身,四顧了下。街市里大多數人已然走避,只有少數幾個膽大的還在不遠處張望。他就近走入原本夏琛等要去的茶鋪,店伙計硬著頭皮上前來“客官”
沈鳳鳴摸出些銀兩“主家忽遭橫禍,我們人生地不熟,勞駕,能不能尋幾個人幫收殮,另外再訂口棺木,送到青溪魯家莊,越快越好。”
這等事雖不無晦氣,可鮮少有人會跟銀子過不去。那伙計接了銀兩,左右此際鋪子里也不可能有生意了,何如跑這一趟。
沈鳳鳴回轉來,魯夫人正與程方愈包扎手掌。眾人只道夏琛已死,在這等待的當兒,終還是與活人治傷要緊些,程方愈雖心急卻也不好露出多余表情。東水盟的地頭,無論將夏琛送去哪里,終難免會被人看到。只有把他放進棺里,曲重生才會相信他是死了他們才有機會。
沈鳳鳴矮下身來,裝作與夏琛整理“遺體”。從外表來看,這一槍確似已貫穿了心臟。可當他將手放在扎入的地方,感覺到其下那顆心尚在微弱跳動時,方確信槍尖當是偏出了。
食月的刺客,會在這么重要的事情上失手嗎
如果不會,那么,是程方愈以一只手的代價,換來了夏琛的一線生機
即便如此,這樣的處境也太兇太險。心臟附近血脈縱橫,若非專精個中之道,想來無法細密無損地取出這枚槍頭。程方愈此前已悄自封了夏琛數處大穴暫緩血流,可他胸前衣衫盡染,意味著槍尖多半扎破了不止一處血脈,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
此前沈鳳鳴想過,程方愈的夫人以精熟醫道聞名,青龍教凡傷者病者,多是送去她那療治,程方愈定免不了搭手幫忙,對重傷想必見得不少,他又以手上功夫出名,雙手必穩,理應能對付夏琛的傷。可眼下他那只左手無論怎么看,怕都再不能用,別說取槍頭這般兼須力巧的細致活,就連常人的拿捏捉合,恐都做不到了,再是什么醫家圣手,獨手總無力為之。
而自己呢有沒有把握順利取出槍頭先不論,自己血里卻有幽冥蛉至毒,雖現在手上沒有創口,可那槍尖鋒利,誰又能保證捉取之中不會有萬一。更不要說,這蠱毒之力源出云夢心法,與自己心神相連,雖其收釋大抵受控于心意,但若心神過于專注緊張或是劇烈動蕩時,就難保不會疏了對蠱毒的制約就算這樣的可能再小,可這是心臟但有一絲毒性滲入,怕連施救的機會都不會有。
適才升出的那絲希望漸又稀淡下去在這建康城里,若去尋什么大夫,必為東水盟察覺疑心。魯家莊似也并無精通醫術之人。沈鳳鳴摸了摸懷里的特質手套。這手套能阻緩毒性之蔓滲,倒是有用,可惜,只有一只。萬不得已之時,一只也比沒有的好。
兩人向他詳述了行刺始末。刺客竟只有一人,出手之烈就連程方愈亦覺生平僅見。此人走來時長槍藏于身后,槍尖露出,可或許是先入為主地以為東水盟必如先前抹殺那六名建康名俠時一樣走鬼祟暗殺之行徑,反未料其敢用重兵明刺之路數在刺客已然很近之前,眾人都以為他不過是這建康城里未能進入花市的熙熙尋常武林中人之一,莫說絲毫沒有半分殺氣漏出,甚至作為普通人還嫌太過不起眼了些。還是程方愈眼尖,覺著那露出的槍頭有些眼熟,彼時卻也將將有兩分警惕,未想此人驟然發力,霎眼已到跟前,掣槍,直挺,不必一個呼吸,那一刺之速,其力之沉,就是適才花市之中“曲重生”在花樓之下與沈鳳鳴交手之時所使槍法都無一式能與之媲美。片刻間從無至有、從少到溢的洶爆殺機足令稍遜心力者膽寒,遑論有所反應。
一擊便中,一中便走大概這便是“食月”之中頂尖殺手,無論是當面或是背后,在白天或是夜里,都絕不會有半分差池,比之黑竹“金牌”,絕不稍遜。
“對了,”沈鳳鳴道,“夏前輩和夏珀他們也追下去了”
他會有此問,是因夏欽與夏珀二人,輕身功夫似乎都不怎樣,理應追趕不了多遠。魯夫人果然露出惑色“我未注意他們二人,應該不曾追來我不曾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