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么回事。”趙眘思忖了下道,“那總之還是你兒子。是你的就好辦。”
夏錚不知他此言何意,正要抬頭看,只聽他接著道“既然如此,你這個年就別過了這年節假也當作沒有做兒子的不在,你當老子的頂著也不算枉了。”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
趙眘揮動雙手,“你今日方回,是不知這些日子有多少人圍著朕說,該要治他的罪。他這等目無法綱之徒,治罪是應該的,但朕總還想著,他總是要回來的,若立時下了旨拿他,他反而潛逃而去,再不敢回來,禁軍兵符就當真丟失了,朕也便真成了個笑話。此事可大可小,看在他師父朱雀的份,如今再多看在你的份,只要有一天他將東西交回來,沒什么別的過錯,可以揭過不提。但那些人嗡嗡煩躁,實在難纏,而且,有一事確是不假內城防務,從不可輕忽,規矩也實不可廢,朕這些天總在想,該如何解決張庭比邵宣也低了半階,提他起來自是不妥;可若提了邵宣也,他這人不擅與多方交道,恐怕不服的人更多。另找個人來那恐就更亂。可巧你就回來了當了這么多年殿前司長,這大內你比誰都熟,規矩也比誰都明白,你來朕倒是放心。況你原是張庭司,升遷了走的,這回還當他的司,應該沒人不服侍衛司那里倒是好辦,邵宣也從來不多話,想來不會與你為難。這么一想也只有你能堵他們的嘴了。”
趙眘說著,逼視夏錚“此也是為朕救急你如實不情愿,朕也不逼你。”
話是這般講,不過此間如何還有不情愿之說,況且趙眘言下之意,這是給他救急,亦是給君黎救急,夏錚如何還能拒絕,當下連忙承應下來。
“不過朕耐心也有限,”趙眘還是道,“而且年節之后,你總須返去梅州任如果君黎當真一去不回,這事必不可能一直拖下去,真到了那地步,恐怕誰的面子都保不住他。你最好是想辦法找他回來。回來了,交還該交還的,什么都好說。否則鬧大了,你也好不了聽明白了嗎”
夏錚只能道“是,臣自當竭盡所能。”
沈鳳鳴趕到夏家莊時,天已黃昏。
半個月來圍得鐵桶似的夏家莊少有地安寧了下來。兵士看起來已撤走了一大半,但沈鳳鳴從門口走到莊子里,一路還是能看到不少留守在此的。他心中大略明白這些是夏錚昔日親衛,雖愿聽令于他,可以禁軍兩百人之眾留在外城,保護一個非皇親國戚的莊子,仍然是大大的口實。眼下東水盟的威脅仍在,莊中十分空虛,全部撤走自然也絕非策,故此夏錚大概是作了折中,僅留下三十左右人手,其余的遣回殿前司隊中,也算說得過去。人手雖大大不夠,但以他一莊之主安然歸來坐鎮于是之威名,東水盟想必暫時不敢有所動作。
沈鳳鳴此時當然還不知夏錚即將要成了繼朱雀之后,張庭、邵宣也的頂頭司。此事尚未明旨,夏錚料想要在明日,在此之前自也并不會與任何人說起。方回臨安,莊中事務眾多,他還是不得不讓沈鳳鳴等了一會兒。程方愈在今日莊禁令方除時便已急急告辭去往青龍谷了,趕忙請來的郎中還在會診夏琛的傷情變化,而關于不在臨安這段時日尤其是近日未曾得了詳報的諸事,夏錚還在聽人一一細說。
莊中如此千頭萬緒的時分,竟然連年節假都一日難有,旨意一至只怕立時要去大內挑起差事,而還有自己途中所遇刺客之來路,夏琰與青龍谷兩方之安危,無一不是他心中牽系,此時的夏錚,實不可謂不焦心萬端,殫精竭慮。
送走了郎中,他才來到偏廳,向沈鳳鳴告了久等,遣開下人,頗為沉重地坐下,嘆了口氣。
“今日請沈公子過來,有好幾件事想請教。”夏錚開口便道,“原該多謝公子從建康將君超護送回來,又一直為他奔忙,可眼下我這里千頭萬緒,實心煩意亂,也也便不與公子多客氣了。”
“莊主還是客氣了。”沈鳳鳴道,“鳳鳴愧負難當,莊主有什么話但問便是。”
“我聽人說了這次建康之事,大致情形我都曉得了,不過有些細處,恐怕只你和方愈最為清楚。方愈走得急,我也來不及問太多,想請教二事一是,夕陽兄這次不幸遭人毒手,依方愈所說,確然是與自己人有關”
沈鳳鳴點了點頭“可惜我們不曾提早發覺夏欽他們父子兩個另有所謀。此事應該是這樣早在建康之會前,曲重生就對夏欽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與他結了同盟。早前莊主將莊高手帶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雖然仍有幾位,但多嫌年輕,與君超相處雖然好些,但若論話語資歷便不夠,能擔得住分量的便只有萬前輩一人,他又是舊年江下盟的知情者,所以曲重生那面一定早就計劃要除掉他。君超自不必說。如若他們二人遇害,莊人心必不定,夏欽若然出面,便能順理成章攬下重任,實際就成為曲重生之傀儡。夏家莊這個障礙若不存在,東水盟無論是想推行什么樣盟約,都少了極大的約束。”
“江下盟的事情父親大人當初的確與我交待得甚少,我此前也實未當一回事。”夏錚垂首,“我只知父親有一陣常居建康,似乎便是為了此盟,但少時無心,便從未多加了解。父親為人慷慨、仗義,只是有一項太過嫉惡如仇,故此偏執,家姊當年嫁去了青龍教,他視那教為異類,竟就要與她斷了父女。最后幾年,他腿舊疾發作,漸漸不良于行,脾氣越發怪異起來,有時十分不近人情,我心中對他既敬又怕,其實話少,即使有什么疑問,也未敢開口盡提,印象中,只有一次談及了江下盟,父親只說,身在臨都,最有感觸,所謂北定中原之愿其實日已遠矣,江下盟之存或只是一腔一廂情愿之熱血,想來已不久長,不提也罷。他故去后,夏家莊只得到過一次江下盟的消息,是某年盟主曲慆臨過世,養子曲重生接任,寫了信來,說要改名東水盟,發愿要與江南正道各派為此盟勠力同心。但應者寥寥想來也是。即便是我,昔江下雙雄之一的親子,也對此盟幾無了解,只顧自家瑣事繁忙,以京中要務為借口隨便回了幾句推脫之語,其他各家是何反應可想而知。父親的話不錯,此盟之存,理不長久。那之后果然再沒什么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