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怎么樣呢今日的夏君黎武功或許已在自己之上,雖然他質問起人來的模樣不至于像拓跋孤那樣咄咄逼人、有恃無恐,但凌厲一時還是失笑于從一始便盡力斡旋于兩方之間的自己實在失敗得可以,非但不曾阻止得了彼此魚死網破,甚至還要被這兩端各自假想為敵人。這種感覺在十八年前就有過了,他好像就是因此才感到厭倦而遠遁江湖,如今也不知為什么要回來,再遭一遍同樣的罪。
“既然你不肯多說,我也判斷不出,”他聽見夏君黎道,“那我想只能交給天意了。”
“天意”凌厲不解,“天意能替你判斷出我是不是神秘人”
夏君黎看起來卻不像是說笑。“能。”
凌厲瞥著他“我倒是忘了你的老本行。”他言語中不無幾分輕嘲,“怎么判看風向不如擲骰子”
“有一個方法,”夏君黎道,“我這次在外頭學到的。應該是往西去朱雀山莊的路上,我路過一個寨子,在那里借住了兩天,親眼得見了他們解決爭端之手段。寨子里的人管那叫作決斗。逢有各執一詞之事,難以抉擇之時,便以此法,只此一場,借天意請決為決而斗。”
“是以你今日來,是要與我決斗”凌厲神情索然,甚而微冷,“什么借天意請決,不就是誰武功高聽誰的”
“不是。凡決斗者,定必是尋一項在兩人之間最為公平的方式。我已經想過了,我們不比別的,便只以你教我的劍法。”夏君黎說著取下今早方以“伶仃”換來的兩柄長劍,“兵刃我已準備好了烏劍太利,紅綾太軟,不如這等普通長劍來得公平。這兩把劍形制重量都幾乎一樣,我們一人取一把,就約定以劍法之第四招一決黑白。”
凌厲動容“你真的相信”
“我真的相信。”夏君黎一字一頓。“我相信任何非黑即白的問題,都有一種方式能得到確定的回答。我相信只有心虛膽怯者,才會在此時生萌退意。你不必將我這話當作是激你你就只管當作是挑戰好了。倘若換作是旁人來挑戰于你,我想你也不會閉門躲避吧”
凌厲凝神看了他半晌,方道“若是旁人來挑戰于我,我還真的閉門不應。”他袍袖一拂,勁風起處,一柄長劍自鞘中脫出,劍柄落入他掌心之時,微微震動的劍身仍在發出嗡嗡顫鳴。
他抬起頭“去竹林里吧。別驚了他們。”
夏君黎也將劍鞘震落,點了點頭。但顯然這事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全不驚著任何人便在兩人向竹林深處走時,蘇扶風的腳步亦追了過來。
“你們兩個,這是當真”她當然是一直盡數聽著,此時看上去有點不敢相信,“第四招,那可是”
“是生死招,沒錯,不過我倒是明白。”凌厲道,“在我殺人的劍術之中,只有這一式,是最為公平的,一用必是極致,沒有取巧之余地,他和我,無論內力之深淺,無論體力之高下,一旦出手,必達目的,這其中假若還能有個先后以至于有了死生之別,那也不是因為我們誰人比誰人更厲害,而只是那一瞬間的天意而已。”
他看了夏君黎一眼“所以他應該確實,不是為了勝負,而是為了求得那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