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覺不妙,驀然回頭。兩道劍影正從萬千竹影中疾速穿過,此時貼住面頰的發又盡數離散飛起,粘密的感覺剎那變成一股沖上頭頂的激靈,不止是頭發好像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豎立起來,讓她連牙齒都格格打起寒顫。她不知道是劍氣所激還是驚恐所致,心像是空了,空落落如墜向不知幾深的黑暗,似欲高叫卻用不出力氣,吐不出聲音。
即便是同一個人用出同一式,每一次必也有極微之差別,面前的凌厲同夏君黎,兩個不同的人即使這一式劍法出手幾乎一模一樣,毫厘之差定也足以分出生死,甚至甚至更壞的結果是,因為這一劍太快,一個人的咽管被割斷并不意味著他手中的劍會在那瞬時停止,那么即使能比對手快了那么一絲一毫,也依舊逃不過一起鮮血噴薄的命運。
她在電般流遍周身的毛骨悚然中看見劍的殘光只一剎已然各自隕落,在最后那一瞬清楚穿過彼此的影子。竹林之中甚至來不及發生任何變化,一切依舊那么緩緩地隨風飄搖著,仿佛適才發生的只是一場神話而與這塵間毫無瓜葛。
這其中只有一聲啞呼傳來仿佛才成為那是兩具血肉之軀的證明。蘇扶風也仿佛被那一聲啞呼才拉回了人間那應是一個人吃痛時本能的反應,即使是凌厲或是夏君黎這樣的高手也未能完全避免。這痛覺一定是發生在了一個大出他所料的位置所以才令他的呼聲顯得如此意外。
她逼迫自己回神回神省悟出這呼聲出自夏君黎,不是凌厲。一種更深的恐懼攫住她,她雖覺身已重逾千斤,還是提步向前沖去。如果夏君黎還能夠發出呼喊,這意味著凌厲的劍沒有命中他的咽喉要害。她并不信以這劍法而論,凌厲會比夏君黎慢,也不相信凌厲若想要以這一式命中對手的咽喉,會竟失手落去別處。唯一的解釋只有他從一始就不曾瞄準夏君黎的咽喉。他在與夏君黎開始這關于“天意”的一劍對決時,就已經準備好將劍揮向另一個地方了。
心在胸腔里跳作了數倍于常時的擂鼓。她沒有聽見凌厲發出任何聲音。他接受了這場關于天意的死生對決,卻終于還是不肯將這一必死殺招用在夏君黎身上,終于還是避開要害,只肯傷了對手而已。可那個被他放過的夏君黎呢那個曾那般善良心軟的夏君黎,今時今日,又可曾放過了他第一個真正的恩師
眼前此時異樣的閃動是劍身落下時,翻轉中有那么短短片刻映到了枝葉夾縫里一縷漸低夕陽。她疾奔向前,終于看清了夏君黎正握住手腕似乎有幾分痛苦。血從他指縫滲出幾分端倪。他的手里已經沒有劍。
她好像看懂了。凌厲傷的是夏君黎的手腕他將這原足以割喉裂項的一劍用在了夏君黎的手腕這或許是在如此局面之中顧及雙方性命的唯一選擇,傷其腕以期其驟然受痛之下無法繼續用完這一劍。可那是早得了凌厲劍法真傳的夏君黎。在手腕劇痛之前,他真的沒有用完那一式嗎即使他終究快不過凌厲,可若凌厲已經足以令他鮮血如注以至竟無法再握得住劍,他難道真的便一點都沒有來得及傷到凌厲分毫嗎
蘇扶風不敢這樣設想。她看見凌厲還站著,面色有那么些蒼白,劍也還在手上,她還是止不住害怕。她向他頸上仔細看了數遍,看不到任何傷痕,才漸漸放落心,松下一口氣,抬步想要走過去。可便在僅僅一步之后,她忽見到了心中最為害怕之事。
她看見一道淡紅色不起眼的裂紋從凌厲頸側出現,仿佛只是一霎眼,便變作了鮮紅。極度的恐懼令她幾失呼吸她看見幾絲鮮紅從裂縫之中滲漏出來,如赤色的珠簾垂向了他的肩襟。
凌厲站著沒有動,她覺得,自己也已經無法移動。她從未想過從未想過以這種方式失去凌厲。這是凌厲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一式,不知取走過多少人的性命;而今日向他遞出這一式的正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傾其所能教導的弟子。腦中一時閃過的不知是什么樣一陣陣的昏沉,她不知是該先上前抱住凌厲將要傾倒的身體,還是該先向還沒完全回神的夏君黎扣動懷里的劇毒暗針,可是轉念她想著,或許更應該先回頭,這一次,要把適才沒來得及攔住的五五
的雙眼捂住。
就在萬般冷熱沖撞于心的此時,眼前一直注視著的頸項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蘇扶風微微一震,竟發現是凌厲伸手,抹了一抹頸上的血。
她模糊中才意識到那道鮮紅的裂口并不曾如她臆想中那般愈見蔓延撕裂鮮血滴落,但終究只是頸側那一道并不長的小口,斷然不是被切斷了氣管血脈的模樣。“凌凌厲”她要說話,才發現連嗓子都干了。夏君黎應該是沒有來得及。他的劍想必才剛剛侵上凌厲的脖頸甚至或許只是幾分劍氣侵膚在被凌厲傷及手腕脫手落劍之前,他這一式沒有來得及完成它致命的部分。
蘇扶風覺得自己也活了過來。當然了。她想。這是凌厲那么多年從尸堆里摸索出來的劍招,我怎會覺得有任何人能超越了他的快即使是擁有“明鏡訣”內力的夏君黎單從傷勢而論,凌厲雖傷在頸項,但夏君黎手腕傷還更重。假若后者想要的天意是要分個輸贏,那么很顯然是凌厲贏了。
“是你贏了啊。”她果然聽見夏君黎笑了一聲。他的語氣現在忽然好像很輕快,似乎這樣的輸贏真的能印證他想要的“天意”。她強忍心中怒火,冷冷道“既然是你輸了,你現在是不是能相信,凌厲不是你要找的神秘人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