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火苗在燈盞上滋滋跳躍。
昏暗的燈光下,方薛氏歪著頭、吃力地瞇著眼,不時用口水抿濕麻線,或者用牙齒咬斷線頭,縫制著衣服。
方銳、方靈,兄妹倆人從小到大的一身身衣服,都是這么來的。
別家鄰居的孩子,一身衣服,破了打補丁、小了改長,一直就是那么一身。
兄妹兩人卻幾乎沒穿過打補丁的衣服,這都源于方薛氏的一雙巧手,拆拆補補,加上一些新布,就連碎布拼接都能弄得看上去是點綴……
在她的巧手下,兄妹倆出門從來都是干凈爽利,在同齡人面前極有面子。
即使方家如今好過了許多,也遠沒到奢侈地去買成衣的地步。
前些日子,方銳去黑市時正好扯了幾尺布,帶回來后,方薛氏就想著,趕在秋冬來臨前,給兄妹倆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至于她自己?
她不用。
‘我穿舊衣服習慣了。’方薛氏總是如此道。
結束了一只袖口的縫制,方薛氏放下針線,活動著酸麻的指節,扭頭下意識向窗外張望去。
“快了,往日里這個時候,銳哥兒差不多就快回來了。”
方薛氏估摸著時間,起身去到廚房,燒了一鍋熱水。
每次,方銳從黑市回來,都習慣用熱水洗腳,有時,還擦一擦身子。
自從第一次之后,方薛氏就記住了他的這個小習慣,每次都估摸著時間,提前一些時候燒水,讓方銳能方便些。
燒上了水。
方薛氏又來到了窗戶邊,巴巴向外張望著,等待著方銳回來。
這就是方薛氏的一個晚上。
或者說,只要方銳去黑市,每一個夜晚,她都是這么過來的。
今晚,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已經過了往日方銳回來的時間,可方銳今個兒……仍舊沒見人影!
“銳哥兒不會是出什么事……不會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
方薛氏嘴上說著,腳步卻是焦急地個不停,雙手合十,口中低低地咕噥著:“祖宗保佑!神仙保佑!”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
半盞茶。
一盞茶。
一刻鐘。
……
“銳哥兒,莫非……真的出什么事了?!這可怎么辦?!如何是好?!”
方薛氏臉色發白,雙手死死攥住,手腕都攥出了青筋,額頭更是冷汗涔涔,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光。
她很想出去找方銳,可又理智告訴她:不能去!
——她一個婦道人家,并無什么武力,出去了反倒是累贅。再者,萬一她前腳出去,后腳方銳就回來了,那才是讓方銳擔心哪!
“可憐我就是個沒本事的婦人!”
方薛氏從沒有像此刻,怨恨自己沒本事。
她內心煎熬折磨的同時,更是后悔,后悔不該讓方銳去黑市。
雖然方家現在的日子好了,可若非是大災年景,實在過不下去,方薛氏本心來講,是極不愿意方銳冒險的。
她寧愿自己苦一點、累一點,不愿意方銳擔著風險。
可方靈是一方面因素,另外……她也勸不住方銳。
此刻。
方薛氏只有一個念頭:希望方銳平安回來!
“若是銳哥兒平安,我愿意拿家中千斤糧食換取,要我陽壽也行,哪怕是以‘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