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棗槐叔家不同,棗槐叔木訥嘴笨,祥林嫂、阿槐也相對性格靦腆,感激的話不太會說,但會記在心里。
他也不圖什么,只要知道:這一家人拿了東西,不會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就好。
方銳匆匆離去。
棗槐叔連忙送出門去,目視方銳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屋:“東西收起來吧!咱家欠方家的,還不清了啊!”
“槐子,你將來有了孩子,要說給他聽,記住了嗎?”他叮囑道。
“哎,爹,我記心里了。”
阿槐認真點頭,然后,咧嘴看向祥林嫂:“娘,明天,咱家是不是煮柳葉的時候,就能加一些麥糠糊糊了?像前些日子一樣?”
“是啊,就你這個小兔崽子最機靈!”
祥林嫂拍了下阿槐腦袋,寶貝一般拎起糧袋,拿回屋里,嘴里絮絮叨叨道:“有了這些,咱家又能撐下去一段時間了……這小麻袋,我給倒騰出來、洗干凈,明天送還方家嫂嫂……”
……
方銳給棗槐叔一家送糧的事情,被菜根嫂看在眼里。
說來也巧,當時,她出來倒刷鍋、洗碗水,恰好就看到了。
回家。
菜根嫂說起這事,又一次嘆息:“早知道,當初就該幫方家說話的,看看人家棗槐家,缺糧了,都有人主動上門送麥糠……唉!”
“娘,咱家好久沒吃過麥糠了,我好想吃麥糠餅啊!”二蛋聽到麥糠,下意識摸著肚子,咽了口口水。
“可憐我兒!”
菜根嫂看著如面如土色、瘦得如皮包骨頭般的兒子,心疼道:“當家的,你說:咱們總吃柳葉,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大人還好,可孩子……吃久了,人都吃垮了!”
月光下,福泉叔坐門檻上編著筐,沉默了下,甕聲道:“我說什么?我能有什么法子哩?”
“買糧?家里沒錢。借糧?胡同里好一些的人家,就那么幾戶,和咱們關系都不好……”
當初,他家借了方家的糧,卻偏幫宋大山說話,這事過后,柳樹胡同的其他人家表面上沒說什么,但心里都暗暗給他家打上了‘恩將仇報’的標簽,隱隱排斥。
這種處境下,即使菜根嫂拉下臉上門借糧,也借不到。
“當初,我要是沒向著宋大山說話就好了,就算不開口,也好啊!我現在也能厚著臉皮去方家借糧……”
這件事,午夜夢回,菜根嫂不止一次夢到,從悔恨中驚醒。
沉默良久,她咬了咬牙,才道:“就算吃柳葉,也得搭配些麥糠,人不能吃垮了……過幾日,老虎幫的例錢也該交了……當家的,明個兒,把我當初嫁來帶來的那件嫁妝,去當鋪死當了吧!”
福泉叔身子一顫,旋即,是深深的嘆息。
“對不住啊,二蛋,娘那根銀釵子,本來想著將來傳給你媳婦的……可現在……咱家實在撐不住了,過不下去了啊!”
菜根嫂摸著二蛋的臉,無聲地流出了兩行淚水。
“娘!”
二蛋鼻子一酸,雖然還不太懂事,但在這股氛圍下,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我兒別哭,是娘自作自受,是娘活該……那銀釵子賣了,就可以買麥糠了,給你做餅子吃……”
菜根嫂吸了下鼻子,勉強擠出個笑容,起身去了里屋拿東西了。
……
菜根嫂家發生的事,方銳并不知道,這時,他從棗槐叔家回來,進了屋。
“糧食送去了?”
這時,方薛氏剛洗過碗筷,擦了擦手,從廚房里出來,問道。
“送去了。棗槐叔家……挺難的!”方銳道。
“這年景,都難、都苦。”
方薛氏嘆息:“咱家也幫不過來的,最多,也就是挑關系稍好的一二家,幫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