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方人間至貴之地,卻是一片壓抑,宮女、太監噤若寒蟬。
“老祖,父皇他……”
“唉!”
應無極嘆息一聲,面露無奈:“回天乏術,老祖我拼盡全力,也只能吊住最后一口氣。”
“如今,縱使陛下退位,也……”
他搖搖頭:“瑜兒,去見陛下最后一面吧!”
聽聞此言。
太子身子一顫,心緒復雜,也不知此刻是何心情,進入其中,迎面而來一股濃郁藥味。
龍床上,永定帝臉色蒼白,無有一絲血色,顯然,已到了彌留之際。
“父皇!”
太子來到床邊,屈膝跪下,未語先淚。
“是瑜兒啊?坐吧!”
永定氣息微弱,此時看向太子的目光,滿是慈愛:“你是朕的大兒,你不知,你出生之時,朕初為人父,是何等欣喜……你小時候,朕喜愛得緊,也多有陪伴,那時候……真好啊!”
“后來,孩子越來越多,朕執迷權力,少了對你的陪伴、關切,這是為父的不對,請瑜兒原諒。”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
在這個父為子綱的時代,還是一位皇帝,主動承認自己錯誤,對兒子道歉,此種行為可謂難得。
“父皇!”
至少,太子就被感動了,這一聲哭泣,相比之前,要更真切得多。
他也回想起了小時候,那般父子之情,為之動容。
“朕這一生,虧欠你們,更虧欠的,卻是大虞。”
永定帝眼中露出回憶之色:“朕少時登基,立下志向,要成為一代超越先祖的明君……早些年,倒也順利,國泰民安……”
“直到,那人出現!”
他平靜如深潭的聲音,忽而出現波動:“先是,原、饒、涼三州氣運收割,大敗虧輸,被大迂回包圍,損兵百萬;天水河一役,百萬虞軍葬身魚腹;建業城中,再度折損八十萬禁軍……”
其聲字字泣血,還未說完,鮮血已是染紅了嘴邊。
“父皇不要說了!”太子哭泣哀求。
“不必,朕要死了,不說完,就再也說不出口啦!”
永定帝擺擺手,繼續言道:“三場大敗,崩折我大虞一半國運,造成今日,南虞崛起,天下二分。”
“再回想起,當年登基時立下的志向,朕只能感嘆,造化弄人,一至于廝!”
他高亢的聲音忽而轉為落寞,眼角泛出點點淚:“瑜兒,為父給你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啊!”
“父皇,兒臣必收服失地,斬下那妖道頭顱,祭祀祖廟……”
太子賭咒發誓道。
“不,你守住剩下半個天下,就可以了,朕自己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怎么能要求你呢?”
永定帝搖搖頭,看到太子眼中的斗志,要說什么,喉嚨卻仿佛被卡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咳!”
“父皇?!”
太子連忙上前,為永定帝撫捋背部。
“守成,非……輕易之事……”
永定帝咳出一大口血,才感覺舒暢了些,擺手阻止太子擦拭,抓緊時間,殷切叮囑道:“那人大才,萬要重視,不可大意,否則,江山必亡。”
方銳曾是他的心魔、執念,在此彌留之際,終于釋懷,不再稱‘妖道’,反而承認了方銳的能力。
“兵戈之事,多問老祖;政事,可問于沈恬、于夢溪……”
此為諄諄教導。
“孩兒必不敢忘!”
“那便好。”
永定帝氣息愈發熹微,聲音也越來越小:“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要去見列祖列宗了……無顏……無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