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離開洛陽的同一日夜晚。
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及其副將史思明、棲霞堡堡主段環山,這幾位足以令大唐一方江山風云變色的人物此刻正聚于城外某一處驛站之中,各自臉上盡帶著深淺不一的陰沉,似乎正處于某個討論焦點的短暫空白之中。
身為此次聚會中心人物,安祿山手中正執著一張字條,上面記述著今日再洛陽中發生的事情:“風云王今日搭乘一條可在云中航行之船舶,離開洛陽。”
臉上保持陰沉,安祿山將手中字條又看了一眼后,才將其遞予史思明。史思明接過,仔細閱覽一遍,又將它放至段環山面前。
與安祿山、史思明純粹的沉默不同,段環山是在場中仍舊有著多余動作的一人,只不過,他的動作在另外兩人眼中則顯得過分單調——僅僅是用手指蘸上一點茶水,代替濃墨在一旁桌面上寫下一個又一個名字:風云王、盧國公、楊國忠、李亨、血海、冥地、棲霞堡……
這些名字在桌上各自占據了一席之地,宛如一張實例分析圖。而因為是茶水描寫的原因,字跡未及多時便漸漸隨風干去,只是段環山也不惱怒,手指繼續蘸上茶水,寫下同樣名字。如此動作一直重復,仿佛樂此不疲。而且,這單調的動作看似還占據了他的大部分精力,使他對史思明放在自己面前的紙條不聞不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祿山一聲咳嗽,打斷了在場沉默:“風云王大婚,我等皆已到場,其展示出來的底蘊之深,亦是共睹。如今老夫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與當日婚宴時相比,此時的安祿山展現出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勢。收回了和善笑容的他坐于自己位置之上,一雙虎目不怒自威,頗有一方梟雄那足以問鼎天下的風采。
作為副將,史思明不好沉默,安祿山話語剛落,便已開口說道:“風云王近日之舉,明面上雖然稱為大婚,但從末將的角度看來,更像是在展現自己在這一片俗世中的地位以及表明立場。種種細節已表明,他與血海的關系之近,遠超我等以往預估。而看那日到場道賀的賓客,神魔仙妖四族皆未落下,當中神魔二族主宰更是親至。末將大膽推測,風云王正是要借大婚向我等提出的暗示:若要對付血海,必然會招致多方圍攻,而一旦到了那時候,便連朝廷亦未必能夠干預他們的行動。”
“神魔仙妖四族同時道賀,六大瑞獸彰顯出的祥端……風云王在這天地之中的地位,已非我等凡人可以攀附或招惹,環山亦建議,近期針對血海的計劃需要全數停止,以免引來焚身怒火。”段環山手中動作未停,但亦是表現出自己對史思明的認同。
兩名得力屬下的進言,使安祿山的眉角不住抽搐,但憶起當日情景,他又不得不承認這話的說服力:“但若不鏟除血海,我等的計劃卻又會障礙重重……”
段環山立即說道:“血海方面的事情,我們大可以假手于他人,比如婚宴當日,楊國忠對血海表現出來的意見倒是有著相當程度,或許我們可以從此下手?”
史思明亦應和:“楊國忠這名憑裙帶關系上位的宰相,妒賢與爭寵的本領堪稱一絕,若能將禍水東引,挑撥血海與冥地的戰火,或許會為我等計劃除去不少壓力。”
“史將軍與段堡主的話語,瑾主亦是贊同。”
正在安祿山沉吟不語之際,一個有點虛弱的聲音傳來,只見張瑾主緩步走進驛站,從他有點漂浮的腳步看來,顯然是一副傷重未愈的模樣。
“瑾主先生。”安祿山對張瑾主明顯并無多少好感,見其出現,便連聲音亦變得冰冷了許多,“日前你曾向老夫擔保,能將風云王連同血海在洛陽的勢力全數鏟除,但時至今日,洛陽依舊風平浪靜,希望你能給出一個說法。”
安祿山質問,張瑾主亦沒有回避,但在他張口作答之前,倒是先咳嗽了幾聲:“還請都督息怒,瑾主今日到來,正是為此事請罪。”
安祿山眼皮一抖:“怎么?難不成瑾主先生的‘援軍’因為什么要事,所以未能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