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是已經知道,為何你與我們相識于亂世,卻始終不明白酒的好處。”程咬金仰首將一壇酒盡數喝光,“身懷修為,有時候的確是件討厭事情。畢竟,如今要找回當年醉臥沙場的痛快已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當年軍中不容酒水,聽說是為了避免醉酒之后耽誤軍機?”
“有你在旁,所謂軍機便是耽誤了又有何妨?”
“為了給你收拾殘局,我當年可是多次違背了創世圣者的準則。”
“也多虧了你的神通本領,世民才能立下赫赫戰功。你我才能在此時仍舊豪邁痛飲啊。”
一對多年老友,數十壇陳年老酒,就此將往日舊事逐一翻出。雖有相互調侃,亦有彼此揭短,但隨著皎月升起,那股最初便彌漫于此的落寞反而越來越濃。
將手中已空酒壇扔到一旁,程咬金目光停留在那兩個海碗之上。豪飲許久,原本的數十壇好酒已幾近清空,唯獨這兩碗未有減少半點,仿佛它們本就是為未能到此相聚的人而準備。
唐翎并不喜歡毫無節制的吞咽酒水,至今仍未喝盡第二壇,但見到程咬金這般模樣,他心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一股莫名沖動,托起酒壇,“咕咚咕咚”地將之一飲而盡。
“臭小子。”
“嗯?”
程咬金目光未動:“袁天罡與李淳風那兩個老家伙若是要轉世輪回,重新降生,應需要數百年光景吧?”
“大概。”
身消命殞,一道殘魂歸入輪回道,待得洗凈前塵因緣后才得以重新轉世,此乃亙古之時便履行至今的不破定律。雖說唐翎本應有將之打破的能力,但圣者定律所限,又有禁制加身,此時即便有心,卻也無力,只得靜待舊友依循天規地律,重新開始另一旅程。
程咬金心神稍定,又說:“但在此之前,那兩個老家伙將畢生所學盡數傳予王家小娃娃,后果乃是自散魂識。在他們進入輪回道前,恐怕要先花費千年光陰重聚魂體,是也不是?”
瘦削身影微微顫動,雖未有回應,但這點沉默已向程咬金作出了最好的答案。
“那兩個老家伙應是早已做好了覺悟。”拍開又一壇陳酒封泥,程咬金再次將酒壇中酒水傾倒入喉。
故友相別多年,再見之時,已是永訣,任誰也不能淡然對待。唐翎見到程咬金這般模樣,不覺又開口道:“你是擔心他們轉生之后,已不再是當年的袁天罡與李淳風?”
“轉生輪回,本就已斬斷了前世因緣。前程往事,逝者已矣。這可是你早年曾告知我的事情。”
程咬金依舊豪飲,未看唐翎一眼。
俯身拿起其中一個海碗,唐翎凝望著碗里酒水:“對旁人而言的確如此,但對你我來說,為何不能將他們轉生之人,當做是失卻了記憶的朋友?”
“果然是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老怪物,此等事情也可以說得如此輕巧。”
“你前半句說得不錯,但……”
碗面略傾,碗中酒水微微澆下,落入泥土之中,偶爾濺起的幾滴,已沾染在唐翎腳上。
“歷經不知多少歲月,我這個老怪物卻只得寥寥幾個朋友,此等事情,如何輕巧?”
唐翎將第二碗酒拿起,程咬金亦隨之放下酒壇,雙目焦點已然迷離,而口中言語也是別有所指:“我知道你們量淺,這一碗喝完,便不強灌你們了。剩下的,全歸我。”
“這句話可是你當年的口頭禪。”
“哈,不然我哪有借口將各路好酒盡數獨占?”程咬金又再喝光一壇,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塵土。
“要出發了?”